他摸过手机看了看,才刚六点。这个时间道观里刚开始上早课。虽然芥子园自成一统,但该念的经还是要按时念的,这个习惯,多少年都没有变过。
周重明放下手机,起身去洗漱。
太阳还没有出来,但窗外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从四楼卫生间的窗口望出去,已经有早起的人在外面活动了。
周重明打开水管,接了凉水扑在脸上。
冬日清晨,冷水近乎刺骨,让他觉得头脑一瞬间就清醒过来了,一整夜的疲倦和焦灼也仿佛得到了安抚。
周重明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的脸,连日来休息不好,眼圈有些明显,眼睛里也带着血丝,但到底是年轻人,熬夜对身体并没有造成太大的负担,精神状态还是不错的。
“不能慌啊。”他拍了拍自己的脸,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仅仅想说几句话打破周围这安静的气氛,“现在还只是师门内部的问题……还没到那么严重的程度。”
或许问清楚之后,才知道师父也有自己的考量,一切的怀疑都只是他自己想多了。
洗漱完毕,周重明又溜达到楼下的小食堂吃了早饭,回来的时候刚好到了道观里早课结束的时间。
周重明拿起手机,拨通了严壑的电话号码。
电话几乎立刻就接通了,耳畔传来严壑如冰泉一般冷静沉凝的嗓音,“重明。”
周重明一下站了起来,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声音,“师父……你在车上?!这个时间,你是要去哪里?!”
严壑似乎笑了一下,“重明,你找我有事?”
周重明盘算了一整晚的那些措辞统统都被他师父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给掀翻了,“您现在在那里?”
严壑顿了顿,“告诉你也没什么,大概已经快要出省了。”
周重明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您出门是有什么事?还有谁跟您在一起?老二和小唐也跟你在一起?”
严壑没有正面回答他,淡淡反问他,“一大清早找我,你想问什么?”
周重明觉得胸膛里像有一把火在烧,“我想问十一……”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严壑十分干脆的嗯了一声。
周重明,“……”
这是什么意思?!
“你都知道……”周重明觉得喉咙那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严壑又嗯了一声,声调一如他平时说话那样平静又淡漠,“如果十一的情况连你都能看出来,我能看出来不是顺理成章?”
周重明一只手按在桌子上,再开口的时候嘴唇都开始抖,“十一呢?”
严壑默然不语。
周重明的眼眶涨得酸痛,“他回不来了?是你看着他去死的?还是……就是你害死他的?为什么?!”
“不为什么。”严壑的声音还是那么淡定,但熟悉他的人会听出来,他已经开始感到不耐烦了,“重明,每个人活着都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我也有。”
周重明强迫自己冷静一些,再冷静一些。他知道严壑这个时候还耐着性子跟他说话,是担心彻底激怒了他之后,他会动用自己在信息调查局的影响力来对付他。周重明离开天门山已有数年时间,严壑也有些拿不准他的人脉势力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你想利用小唐做什么事,”周重明竭力按捺着内心的暴戾,逐字逐句的分析严壑的回答,“这件事对小唐是有危险的,对吗?搞不好他会是下一个小十一,对不对?”
严壑默然不语。
周重明心痛如绞,“所以十一自尽不是因为什么感情问题,是他知道了你养他一场,只是为了……为了……”
周重明说不下去了。
严壑难得有耐心的解释了一句,“我把他救回来了。重明,我后面没有再提什么要求。他自己想不开。”
严壑说起这件事也有些心烦,一个一心求死的人,谁能拦得住?
“十一呢?”这是周重明最揪心的问题。
严壑沉默。
“他还能回来吗?你说啊!”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但严壑显然没有意愿要继续替他解惑了,就在周重明吼完了这一句话的瞬间,严壑挂断了电话。
周重明脑海里紧绷的那根线也瞬间崩断了,他一拳砸在桌子上。
砰的一声巨响,几乎连地板也震动了。
办公室的门被人随意敲了两下,从外面推开了。
周重明抬头,和站在门口的藏锋对视,眼底的红丝慢慢褪了下去,他的理智开始回笼了——要做的事情太多,现在还不到他哀恸小十一的时候。
第98章 旧衣
周重明痛恨严壑把他们师兄弟都当成猪仔来养,需要的时候就抓一头来宰杀的卑劣行径,但不管怎么说,活人的事总比死去的人更重要。
唐十一的事他可以往后放一放,现在他要想想陈玄融、想想唐镜。尤其是唐镜,他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还没有什么深入的了解,每每捧起道经的样子都好像捧着天书,以为最好吃的东西就是火锅……他还什么都不懂,就被严壑放在了自己的棋盘上,成为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这一刻,唐镜和唐十一两个人在周重明的心目中有了诡异的重合,仿佛救出唐镜,就是救出了唐十一的一部分。
周重明在无数次出生入死的任务中淬炼而成的强大且稳定的心理素质终于占了上风。他迅速地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
“周副局?”藏锋撞破了周重明难得一见的失态,整个人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周重明简单讲了一下刚才跟严壑刚才的通话,藏锋听他说唐镜也有可能被严壑带走,整个人都变得杀气腾腾。
周重明打电话把林怀武和袁录都叫了过来,对藏锋说:“天门山只有半山腰有一处公共停车场,联系技术组,调取停车场附近的监控,确定他们离开天门山的时间。”
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严壑是在车上,他也不可能带着两个大活人一路飞下山,因为山中地形的原因,汽车是不可能直接开到道观门口的,所以他们从这个停车场离开几乎就是唯一的选择了。除非他们能像唐镜上次下山那样,先步行到山下,再从山脚下坐车离开。
消息陆续传了回来。
严壑带着陈玄融和唐镜是在凌晨三点左右离开道观的。据当晚值夜的道士说,当时陈玄融身上背了一个人,这人身上还盖着毯子,他们都以为唐镜这是得了什么急病,师徒两个要赶着送他去医院。
这三人中,只有严壑手里拎着一个运动包,看上去并不像要出远门的样子,所以也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周重明留下林怀武和袁录联系此刻还在南方的小师叔,自己打算回一趟莲花峰。
藏锋想跟他一起去,被他拒绝了。周重明虽然离开了几年,但芥子园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师兄弟们的生活习惯他都有所了解,想找他们藏秘密的地方也心中有数。从这一点考虑,藏锋一个外人,对芥子园一无所知,去不去意义不大。
藏锋最后还是被周重明留在了局里,配合技术组的人定位严壑的位置。
周重明自己开车上山,赶到半山腰的停车场时,天光已然大亮了。
停车场里空空荡荡的。这个季节,一大清早就赶着上山的游客并不多。周重明一下车就感应到了空气里残留的一丝能量震荡的痕迹,类似于莲花峰上的结界,却又不完全相同。
这是严壑特有的精神力波动。
周重明心里的那一点儿侥幸也破灭了。严壑早有防备,藏锋他们大概率是无法定位到他们的位置的。
道观里早课已经结束,大部分道士都去膳堂里用早饭了。周重明沿着道观的侧门上了飞来桥,一路毫无阻碍地进了芥子园。
周重明先去的是严壑的住的主院,院中一切都井井有条,同样没有留下任何禁止他人入内的禁制。
或许严壑并不在意他是不是会回来,或者是觉得没必要。总之周重明就那么顺顺利利地穿过四季如春的庭院,一直走进了严壑的卧房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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