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缪尔记得,以前这里可没有这么多花。
否则他早就被工蜂们发现了。
厄尼斯特轻轻咳嗽一声,随后伸手挠了挠脸颊。
他偏开头:“陛下的书还未还给陛下。”
赛缪尔便想起了当时在匆忙之中藏在树根下的东西。
原来是厄尼斯特将它收起来了吗……
厄尼斯特一边说一边走向树下,赛缪尔跟着他走了过去。
就见厄尼斯特伸手开始刨土。
他刨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拿出一个木盒来。
厄尼斯特小心翼翼地从木盒中取出泛黄的笔记本,见到它还完好无损,他不禁松了口气。
他将笔记递给陛下。
就见赛缪尔蹲在地上,支着手托着脸颊,偏着头打量着他。
“陛下……”
“小狗,你一直在等我吗?”
赛缪尔突然开口道。
厄尼斯特身体一僵,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
是的。
当然。
他一直在等待陛下。
因为这里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赛缪尔的地方。
当时神智初开的厄尼斯特,以为赛缪尔还会再来这里。
他不断地在周边采蜜。
即使要多飞很远的距离。
即使这里花朵稀疏。
即使二十四小时中有二十个小时都在采蜜,也因此常常回不去巢穴。
但厄尼斯特乐此不疲。
他日复一日地前来,只希望赛缪尔能再次出现。
于是,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
天变成了月,月变成了年。
馥语花变得越来越多。
这里越来越热闹,初级的小工蜂们也发现了这个地方。
厄尼斯特曾在脑海中排练过无数次与赛缪尔重逢的场景。
他会将这本笔记还给陛下。
“赛缪尔殿下,这是您的书。”
然后附带一瓶馥语花的花蜜。
但这样或许太谄媚了。
赛缪尔殿下也许并不会吃一只来历不明的蜂族私藏的花蜜。
但万一……殿下愿意吃呢?
还有,赛缪尔殿下会不会觉得他是一只有私心的熊蜂?
工蜂们采的花粉都需要称重上交,所以他还需要解释一下这些花蜜的来历。
“这是我变为雌蜂后采的。”
不过雌蜂很少有采蜜的,通常只有工蜂才会承担这样的工作。
这又会显得他别有用心。
厄尼斯特一遍一遍设想着不同的情景。
赛缪尔殿下可能会婉言拒绝。
也有可能欣然同意。
但厄尼斯特没有想到。
赛缪尔再没有出现过。
.
“是的,陛下。”
厄尼斯特回答道。
他褐色的眼睛长久地落在木盒之中。
“盒子里还有什么?”
赛缪尔继续问道。
厄尼斯特沉默片刻,又将手伸入木盒中。
片刻后,他在早已干枯的花瓣和草中,摸出了一个漂亮的玻璃瓶。
“……是蜂蜜。”
厄尼斯特回答。
“给我的吗?”
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
“是的,陛下。”
“那还不给我?”
赛缪尔伸出手。
“这瓶已经放了很久,我重新给陛下……”
“给我。”
这瓶蜂蜜最终还是被厄尼斯特轻轻放在赛缪尔手中。
赛缪尔摆弄了一下瓶身,淡金色的透明蜂蜜在瓶中缓慢地流淌。
厄尼斯特轻轻叹息一声,随后将瓶盖拧开,再递回陛下手中。
赛缪尔随意摘下一片花瓣,将花蜜倒入,随后塞入口中。
“好甜。”
他夸赞道。
厄尼斯特的脸颊莫名灼烧起来。
像是藏在心中不为人知的秘密被尽数翻开,晒在了阳光之下。
“这个花瓣太小了。”
突然,赛缪尔抱怨道。
厄尼斯特回过神来,他变化出翅膀,想要为陛下采撷一朵更大的花:“陛下稍等。”
随后就被坐在草坪上的陛下伸手抓住翅翼。
“笨蛋。”
原本坚硬无比的翅翼此刻却变成软肋一般,厄尼斯特脚下踉跄两下,随后跟随着赛缪尔的动作,无措地坐在他身旁。
“陛下……”
“不是用过吗?”
赛缪尔勾起嘴角,意有所指。
厄尼斯特像是过电般颤抖一下。
“可是……”
那日他洗了数十遍手,才敢做出这样冒犯的举动。
但现在他们却在草原上,即使不远处有一条河水,但终归是不够干净。
“属下的手指粗陋,不可——”
赛缪尔的指尖落在厄尼斯特的嘴唇上。
“手指粗陋,就换个地方。”
赛缪尔笑了起来。
“小狗,你觉得哪里可以?”
他的手指轻轻碾过厄尼斯特的嘴唇。
像是碾碎一瓣脆弱的花。
“……翅膀。”
厄尼斯特实在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上还有哪个部位可以被算作‘干净精致’。
他思来想去,也只勉强找到了翅膀。
赛缪尔哼笑出声。
这不是他意料之中的答案,听起来却还算不错。
“那就转过身来。”
厄尼斯特僵硬地被陛下的手指牵引着转身。
他的翅膀像是画卷一样在陛下的手中展开。
陛下的手指拂过上面每一寸经络,像是抚平画卷上每一处皱褶。
冰凉又黏稠的液体被倒在了翅翼的尖端。
“呃!”
厄尼斯特惊喘出声。
他惊慌地侧头,刚好看见陛下正在离开他翅翼的唇珠。
那颗唇珠这样的饱满,被翅翼压得变形却很快丰润起来。
“陛下……”
厄尼斯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暴雨冲刷过的天空。
他只能喊出陛下的称呼,见陛下抬眸,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陛下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他的翅膀。
“像是冰糖一样。”
他轻声道。
这道电流从翅翼的尖端传递到他的心脏,厄尼斯特觉得自己或许会在这一刻死去。
否则他无法解释这种穿透灵魂的战栗。
直到……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细幼的声音传来。
厄尼斯特和赛缪尔同时看向不远处的花朵。
那上面,一只小小的工蜂停留着,后足上还裹着一团黄色的花粉筐。
工蜂没有受到祝福之前,他们的精神海几近于无,也因此赛缪尔没能察觉。
至于厄尼斯特……他已经完全被面前的陛下摄去了全部的心神。
“您是雄虫阁下吗?”
工蜂一边说一边飞得更近。
赛缪尔定睛一看,那是一个只比他指甲大一点的小家伙,他伸出手指,那只小小的蜜蜂就轻轻地停在上面。
就像当时的厄尼斯特一样。
不过厄尼斯特比他的指甲要大一些,毛绒绒、胖乎乎的。
“您要吃花粉吗?”小蜜蜂轻声问道,他有些同情,“您饿得啃雌蜂大人的翅膀了。”
赛缪尔笑了。
厄尼斯特的反应比赛缪尔更大,他羞耻得几乎要当场燃烧起来。
陛下是雄虫,陛下不能理解。
但厄尼斯特也是从指甲这么大的工蜂成长而来的(当然,厄尼斯特一向比其他工蜂体型大一点),他清楚地知道这些工蜂的智商只有三四岁的小孩儿这么高!
他竟然、他竟然在这么小的孩子面前,做出这样失态的举动!
他是一只坏熊蜂!他竟然勾引陛下!
“我这里有一些。”
小蜜蜂的后足搓了搓,揉出一小团黄色的花粉,他递给赛缪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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