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19)

　　那天他好似是不经意说起这话，满口都是柔情歉意，像是希望被挽留、又像是发布终场信号。
　　商岳点了点头，把犹豫了半天、不知该不该讲的问话咽回去。
　　——明天去看我们排练吗？
　　他本已在苦恼如何跟团里的人说明才妥当，他以为他不会拒绝。
　　毕竟他喜欢他，不是吗？
　　冰箱里还有丰富食材，厨房内摆满琳琅用具，可煮饭的人不在，一切就都成了摆设。
　　那些新添的，将原本潦草冷清的空间几近占满，更似在对旧物嘲笑——煮泡面的锅，几乎不用的碗，缺了一只、还被谢徐谦扔掉了的、两双半竹筷。
　　商岳难得想了想，以往自己到底是如何在活？
　　答案是不太好，但也不觉得坏。
　　对他来讲吃得下睡得着能演戏就够了，再多就都是麻烦，白白浪费时间、精力、和钱。只能感叹谢徐谦善于勾引，才不到四天时间就教唆得人心起食色贪念，肉体慰籍已嫌不够，还想要明灯等候、热汤熨帖。
　　这就是真正坏的事情。
　　再要昏头下去，恐怕就会被牵着鼻子走，甚至危及他苦心重建的安稳生活。
　　商岳相信谢徐谦有这个能力。
　　转眼到了春节，商岳回到苏州家里。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不多富裕也无困顿，爸妈都是温和内敛的老实人，感情也不错。家里养了一只金毛叫兜兜，一只大胖橘叫肉肉。兜兜亲人得很，对常年不在家的商岳也能亦步亦趋绕着腿撒娇，肉肉却通常要花个一两天才能对商岳放下疑心。有一次妈妈开玩笑说肉肉跟商岳最像，商岳瞥了眼也正鄙夷着他的胖橘，毫不客气的嘲笑：我要是这么胖，可就只能改行了。
　　家中时日清闲，陪爸妈逛街买东西、吃饭看电视、遛遛狗、撸撸猫、维持基本的健身训练。没什么亲戚会来家里，也不会被拉着去串门。商岳从小就很庆幸家里这种以舒服自在为第一准则的相处模式，若是像胡氓家那样规矩繁杂、或像季平舟家里那样必须热闹，他应该就不敢回家了。
　　某天爸妈说想去看电影，他们从来都难得要求什么，更还在谨慎观察儿子的眼色。商岳于心不忍、又觉得愧疚，即便不想去也一口应下。谁知到了影院才知是个骗局，原来不是爸妈要跟他看电影，而是爸妈要他去和不知道哪个“看着他长大的王阿姨”家的女儿看电影。
　　简称，相亲。
　　热闹的售票大厅，双方家长顺利会师。爸妈连一眼都没再看、或说是不敢看商岳，只同王阿姨王叔叔各自说完开场就迅速赶去看他们的场次，默契得就像经过数次排练。
　　商岳哭笑不得腹诽爸妈学坏了，只想着应付个过场，不要让爸妈下不来台，也别当面给人家姑娘难堪。意外的是，这王家姑娘等家长们一走就直言表明她是来逗爸妈开心而已，一起走个流程看场电影，然后各领各爸妈各回各家，晚饭都不用吃。商岳乐得轻松爽快应下，买了零食饮料就与人进场观影。
　　商岳已有三四年没进过电影院，严格来讲他是连电影都不看了。往昔追逐电影梦想的过程实在艰难惨痛，他虽已经放弃，却办不到释怀，便只能尽力去回避有关电影的一切。所幸电影票是王家姑娘提前买好，迪士尼动画，看看倒也无妨。
　　暗场时分，商岳忽然想起上次买票看的竟是谢徐谦的《抵死》。当时他刚接下《星火烟尘》的剧本，以为有机会重新来过。他甚至还忍不住憧憬，或许有一天他也能拥有像谢徐谦那样的成就。当然，都是痴人说梦。
　　谢徐谦……
　　他们已有两个多月没有联系，所以先前的道别应就是结束语无疑。
　　虽说没有任何说明，可实际上也不需有任何说明，即便是亲密恋人也可能无疾而终，更何况他们这样只为寻欢作乐的肉体关系？
　　能答应就能反悔，随时都能——这是谢徐谦自己说的。
　　所以能喜欢，就能不喜欢——商岳依此判断。
　　商岳长呼出一口气，恍如梦醒的得以确认，他和谢徐谦结束了。
　　——TBC
　　作者说：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就只能办到不恨而已。
　　复合也是不可能复合的，但分手就是要分那么一下才行的。


第20章 风花
　　戏中常有“浪子最痴心，风流藏深情”的桥段设计，若摆到现实世界来讲，从某些角度、以某些人作例，也并非是纯属虚构。
　　就拿谢徐谦来讲，他的确是个花花公子，但前提是不作承诺。相互免责的关系，当然只要开心就无所谓其他。反之，他就要得到全部，且也会奉献全部。谢徐谦目睹了母亲的痛苦与死亡，他知道在感情里，背叛和姑息会造成多大的伤害，所以就绝不会给背叛者任何改过自新的机会。
　　秦旭就犯下这样的错误，在他和谢徐谦订婚之后，一时昏头的和别人滚上床。秦旭是个非常骄傲的人，应该说比谢徐谦还要骄傲，但他很清楚自己做了多混蛋的事，当时也就放下一切尊严、原则，用尽卑微姿态去忏悔挽留，却没能够打动谢徐谦分毫。
　　就这样，他们在最情浓意切的时候分手决裂，将已长在了一处的两颗心硬生生撕开。
　　原谅？怎么可能？
　　但不必去恨了。
　　秦旭没有结婚，也无固定伴侣，甚至未将病情告知家人。先前在医院他是雇人陪护，确认无望后就回到出处，只有医生和家政每天会来。对于秦旭这副“孤身赴死”的姿态，谢徐谦连骂都懒得骂，他直接住下，亦对秦旭的所有嘴硬拒绝充耳不闻。
　　他了解他，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是在怕的，可又找不到除他之外能够放心依赖的人。
　　谢徐谦不知道老天是不是故意在整他，虽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也不必一个接一个的争相来舍他而去。他想了想身边所有人，居然一个都不舍得，就算是时常要嫌烦的阿Line。
　　除了照顾三餐起居，谢徐谦还会在天气不错、秦旭精神也不错的时候带他出门透气，看看花、看看海、看看这个无论有多少人来往生死、都依旧鲜活热闹的世界。放下了怨恨仇视，他们相处起来就十分轻松默契，更没有过多沉湎在分别愁绪之中。他们原本就是最志趣相投又个性相合的两个人，有许许多多的话题可聊，也包括早已和彼此无关的爱情。
　　某天，秦旭问谢徐谦现在可有喜欢的人，还提到几个花边新闻里常见的名字来打趣猜测。
　　谢徐谦好笑回道，“怎么连这些都信，你看他们哪个像是我钟意的型？”
　　秦旭执意要听八卦，便故作深情的看向他，“那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咯？”
　　谢徐谦看不下去他这样做作蹩脚的演技，居然脱口就把商岳供了出来。可当秦旭想听多些内容的时候，谢徐谦却发现自己有些不知要如何叙述，也终于想起他好久都没联系他了。
　　他叹了口气，“怎么讲……应该算是个脾气很坏的小男生吧，不怎么开朗，有点……冷心肠？”
　　秦旭不禁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也不像你会钟意的。！”
　　谢徐谦摇头笑起来，“很难形容，都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
　　“Wow~好像很难追啊？”
　　“也不算难追吧？只不过……是我还不太确定。”
　　“嗯？”
　　谢徐谦想了想，并无怨怼但十足真诚的回道，“难道见过鬼还不怕黑吗？”
　　“……嘁！”秦旭当即会意，却报以不屑鄙夷，“我还没死，哪来的鬼？自己没胆就要认，别扯到我身上。”
　　“哈，说得你自己很英勇一样？不也是只能找我来管你吗？”
　　“我是标准高，运气差，跟你不一样的。”
　　“我当你夸我啊！”
　　“是啊夸你啊，开不开心，笑一个看看？”
　　“哈哈哈……”
　　笑闹过后，秦旭朝谢徐谦招了招手。
　　“干嘛？”谢徐谦料到他要玩花样，但也走到他面前蹲下。
　　秦旭笑眯眯看着他，伸手在他心口拍了拍，“不要拿我犯下的错来惩罚你自己，更不要让自己后悔，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回不了头的。别怕，失恋又不会死。 ”他指向天空的方向，“大不了我帮你盯着咯，如果有问题，我就托梦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