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43)
父子俩沉默对峙,杯也未碰就喝掉大半瓶白酒。气氛几近到冰点,所幸是商国平并未拒绝商岳帮他倒酒的举动,情况就也不算是太坏。僵持期间,商岳的手机响起,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他心烦意乱直接挂断,犹豫一秒又干脆关了机。
商国平没过问来电,仰头又喝完一杯,商岳紧跟着奉陪一杯,再要添酒时却被拦住。
商国平长出一口气,或说是长叹了一口气,“不喝了。”
商岳听得心酸又愧疚,放下酒瓶坐等宣判。
片刻过去,商国平眉头紧皱的问道,“是认真谈的?”
商岳点头。
“打算处一辈子?”
“……”商岳希望可以,但他还没有这个把握。
“商岳,你知不知道在这个社会上,少数群体是很很苦的。”商国语气平静,两眼却有些泛红。
酒精作用下,各种情绪都被放大,商岳再压不住满心陈杂,几近是带着怒气的低声反驳,“可这没有错。我不应该骗你们,但是别的,我没错。”
“……”
商国平不理解同性恋,但他明白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感情上的选择是很难用对错好坏来评判的。尤其像商岳这样一根筋的个性,真要是认定了什么,别说是碰壁吃亏,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见得愿意转弯。
“我没有说你错。”商国平进一步表明态度。他不理解,但可以体谅。至少愿意去体谅,也必须去体谅。“你自己的事情,你觉得对就行。”
商岳禁不住鼻酸起来,搜肠刮肚半晌,只说出一句,“爸,我会过得好的。”
商国平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夹菜给商岳,“你妈那边我去说吧,不急这两天。”
“谢谢爸。”商岳不敢有异议,虽说是应该他自己亲自向妈妈坦白,但由爸爸出面,或许会更容易说通。
“你谈的朋友,人品怎么样啊?”过了一会儿,商国平斟酌着问道,这是他此刻能想到最能够保证商岳不受伤害的条件。
商岳怔了怔,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来回答这个问题,当然是好的,大概都找不出比他更好的了,可单单一个“好”字,又怎么配得上他?眼见着爸爸脸上的疑虑加重,商岳必须先给出肯定的回答。
“他很好,帮了我特别多。如果没有他,我就没有今天。能遇见他,是我的运气。”商岳很遗憾说得这样简陋,却用尽诚恳,没有丝毫保留。
——
商岳有些醉了,胃也不太舒服。商国平就留他在家休息,自己洗了澡换了衣服还喝了杯浓茶掩盖酒气,确认收拾得差不多才出门喊车去接老婆。
商岳在房间躺了一会儿,头脑发昏却毫无困意,只盯着天花板发呆出神,忽然就哼起歌来。是先前谢徐谦给他听的新曲Demo,商岳听第一句就觉得喜欢。兜兜安静的趴在床边,跟着几乎是五音不全的哼唱摇尾巴,肉肉扒开房门看看就又走了,懒洋洋喵了两声听着颇有些鄙夷。商岳便忍不住笑,垂下手来给兜兜顺毛,半点也不把肉肉的生疏傲慢放在心上。
回来这一路上,商岳满怀不安与焦虑,他设计了无数句式说法,也想象了许多不好的结果。可事到临头却没一句话用上,还得来这样想都不敢想的好局面。他好高兴,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的那样高兴,简直想立刻飞到谢徐谦面前邀个功。可那样实在太傻了,脸不能不要,所以就迅速打消了念头。
他想起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又像听见那把低沉华丽的嗓音,许多画面就跟着在脑海里浮现掠过。恍然才发现他们已认识那么久,到月底他过生日,就有整整六年。
六年,在这样的时代里,都够一个人恋爱分手好几回。
商岳万分庆幸在英国酒吧那晚,他跟谢徐谦走了。更加感激在每次分别后,谢徐谦都肯重新来到他面前。他们开始得很不合情理,更处处都是能够形同陌路的契机。起初,商岳都只当在做一场梦,也随时做好梦醒的准备,甚至到了今时今日,他也常常会觉得不真实。
世界上有无数人为谢徐谦神魂颠倒,也一定有无数人肯为他肝脑涂地。他实在配不上他,即便想倾尽所有去回报,也是身无长物,两手空空。
想到这里,商岳就又觉得沮丧。他很不服气,可事实确是如此。进而就生起气来,还有些慌,好似是偷拿了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总有一天得再还回去。
商岳猛的翻身起来去拿手机,当他看着漆黑一片且毫无感应回馈的屏幕时,才终于反应过来:他挂了谢徐谦的电话,还关机到现在。
商岳后背一凉,醉意全消。
心虚惭愧的开机打去电话,直至到断线前一秒才被接听。电话里谢徐谦的声音透着阴沉,商岳知道这是气得不轻,当即开口认错,温声软语的解释原由。可谢徐谦却不买账,只冷冰冰回给他四个字。
“我知道了。”
商岳猝不及防语塞当场,腹诽就这么点事情,哪值得气成这样?可他理亏在先,便仍是耐着性子哄,“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好不好?而且真的不用担心,我爸不反对,还要帮忙去说服我妈……”
“那很好,算我多事。”
“……”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还是这样嘲讽挑衅的语气。商岳一股火冲上头来,脏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压下去。他不想把事情闹僵,没必要,也不值得。商岳冷静了几秒,决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便蓄意加重了委屈音调,低声道,“如果你现在不想理我,就先挂了。”
“……”
“晚安。”
“Jason……是我之前太急了,sorry.”
谢徐谦果然是不忍心,商岳松了口气,继续装可怜道,“我知道你担心我,真要是生气可以骂我,不要那么阴阳怪气的。也……不要骂太过分。”
谢徐谦是真的气昏了头,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商岳在同他耍花样,只无可奈何叹了口气,“那还是不骂了,你这么难哄。”
“嗯,还很难伺候。”
“……”
“结果还有人鬼迷心窍,舍不得换。”
谢徐谦不禁失笑,满腔怨气全消,更心软得一塌糊涂,“六月飞霜啊?居然肯跟我撒娇啊!”
大约是隔着电话脸皮也跟着厚起来,商岳毫无愧色笑着回话,“不喜欢啊?那我改咯!”
“哈哈哈……”谢徐谦大笑起来,只觉拿电话那头的人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并不是为商岳无故挂断电话还关机在生气,而是他这样的状况,就跟当年秦旭失踪前一模一样。
那是秦旭跟他父亲摊牌出柜之后,他在去演出途中被绑走接受“精神治疗”,所幸是秦旭的妈妈得到消息赶去救人,可那之后秦旭就变了很多。谢徐谦费尽心思去陪伴、安慰、向他求婚,秦旭也答应了,可他们最终仍是走到不可挽回的结局。
那件事彻底触怒了秦旭的妈妈,便苦费了一番手脚整垮她那位极端控制欲的前夫。谢徐谦在其中出力不少,也是他唯一一次开口向父亲借用谢氏的力量。
谢徐谦并不知道所谓“精神治疗”的具体内容,秦旭到死都没有透露过半句。可如果这样的事再发生在商岳身上,谢徐谦就真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了。他尽力控制自己不往那样坏的方面去想,最终找到胡氓致电给商国平,借口工作问明情况,商岳只是喝多了酒先睡了。
虚惊一场,却急得谢徐谦几乎要发心脏病,可才听了这几句甜言蜜语就一个字都不舍得再怪罪。
“谢徐谦。”电话里传来商岳的声音,想了想又更正道,“阿谦。”
“嗯。”谢徐谦轻声应道,他透过酒店房间的落地窗看向维多利亚港的璀璨灯火,明明隔着一千多公里,却恍如咫尺一般。
“我爱你。”
他这样对他说道,也将整颗心都拿捏在了手中。
——TBC
作者说:写着写着忽然发现,影帝组比隔壁小年轻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