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世界上就是有许多事情,网络无法代劳。人类需要靠相见来感受真实存在的心跳和体温;而虞叶好也需要靠见面来确认自己究竟是希望朱青青永远都好,还是只有他在的时候才最好。
他又将视线落在向空山的那张涂鸦照片上,红着眼睛,抬手把它从桌角摘下来,用手擦上面被油性笔画过所留下的黑痕。很快,相片上向空山英俊但稍显冷漠的脸就变得一团脏黑,连同他自己的手指也跟着染上些灰黑的油渍;他却恍若没察觉似的,过一会儿,抬手抹了一下脸,又抹了一下脸。
虞叶好眼泪不断下落,把他和相片中人的脸一起冲刷成灰白相间的一条条,他哭得很痛快,但一点声音也没有,甚至没惊动一墙之隔的虞新知和叶欣;好像大家都是如此,真的委屈到了极致,反而一点也不想被别人知道了。
手机还在桌子上放着,静悄悄的,至今没有亮起。但他没一味地苦等朱青青的回复,而是在这段被搁置的时间空隙里,反复地扪心自问:如果和朱青青这种相互汲暖式的恋爱不算真正的恋爱,喜欢也不算真正的喜欢,那么他对于向空山的感情判断,是否同样会有出现谬误的可能?
虞叶好不再相信自己的任何一个选择了,只是想:为什么是向空山呢,怎么可以是他呢?
那是他曾经最讨厌的人,是他说绝对不会喜欢的人,还…是个男的。
可是他却又实实在在地对这样一个人产生了不该有的独占欲,这个人将他对于恋爱的浅薄幻想变得具体,甚至叫他在此时都不敢去寻根溯源,回忆到底是哪一天的哪一秒,原本的感情变了质,催生出这样的一份惊世骇俗。
虞叶好曾是勇敢的,但现在又确实怯懦,明明距离推开那扇门只有一步之遥,却还在踟蹰着、不敢靠近。
“滴”的一声,桌子上的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他犹疑着拿起来看,发现朱青青回复他:[现在还不行,好好,还不是合适的时机。]
时机?那什么是合适的时机?
难道等鸡啄完了米、狗舔完了面、火烧断了锁,他从十七八岁的少年变成七八十岁的老头子,才算合适的时机么?
虞叶好看着朱青青传来的简讯,对方语气轻缓,言辞宠溺,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现在他不止想要看到这些了,朱青青是他可以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能够不被汹涌而至的愧疚与恐惧而击垮,他就是一个胆小鬼,时至此刻,还想着要回到正轨,回到光明的大路上去。
因为他本就应该是这样的,永远做第一名,拥有中规中矩的人生,永远优秀耀眼,做一切符合社会期望的抉择。
如果可以的话。
虞叶好想,如果可以见到朱青青,如果他可以和朱青青顺利地一路走到未来去,他会和向空山保持距离的;因为人的激情总是有限,放弃一个也许年少时喜欢的人,就是他为做一个正常人而付出的代价。
没有关系,世界上做任何事情总是都有代价,他只是运气不太好,恰巧比别人要付出的更多一些而已。
虞叶好这么想着,眼前却越来越模糊,哆嗦着又流下两行泪来。
[什么时机呢?]他回问,[青青,你想要什么时机?]
发完这句话,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对话框,尽管流过泪的眼睛酸涩,却仍固执,仿佛只要这样看着,一切他不想看到的话都不会有可乘之机。
但是对方的“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很久,最后还是说:[等到…等到你忙完这段好不好?你别生气,我不是不想见你,可是你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不要因为这样的事情就分心。]
遥远的青港街尾,向空山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天总要来,他依靠谎言和虞叶好对感情的懵懂骗来的这份陪伴和依偎终于快到了头,没办法以任何借口再拖延。
体面的向空山先生现在不体面了,他拼尽全力想要多留一天,甚至想,倘若能够回到过去——
算了。他忽地又想,回到过去做什么呢,将一切终止在第一天吗?那么他连这份回忆都没有了,他和虞叶好的缘分起始于一个错误,像老天爷蓄意开的一个玩笑,从始至终都严丝合缝地循着谬论发生,如果一切在最开始就终止,那么不仅是恨,连爱都一并没有了。
[好好,我……]向空山不知是以怎样的心态打下这句话,面对这份他希望永远不会到来但最终还是到来了的终局,[等到你手头的事情忙完,我会去见你的,我保证。]
因为察觉到了虞叶好的情绪波动,他甚至主动拨去了一个语音通话。
虞叶好吸着鼻涕接起来,刚开始就听见一阵手忙脚乱的重物推翻声,再然后,所有声音都停了,二胡支离破碎的曲调紧跟着响起来。
虞叶好不懂得鉴赏这类乐器,但是这玩意儿的音色实在太他妈符合他的心境了,他在滋啦滋啦的声音里忍不住大哭:“青青,对不起青青,真的对不起。”
那边的声音忽的停了,紧接着他听到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气。
虞叶好哭得更狠了,他想,他真是个混蛋,竟然从一声叹气里,都能幻听出向空山的调调,他真是个朝三暮四的大坏蛋。
[好好,不要哭,无论以后怎么样,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听众。]
手机上倏然现出这么一句话,但虞叶好哭得动情,并没看见。
就好像一份沉甸甸的感情散在风里,从始至终都无人响应。
-
虞叶好浑浑噩噩,连自己几点睡着的都不知道;第二天,果然又是顶着一双桃子眼去上的学。
余康哲来得也很早,一进门就大惊小怪、吱哇乱叫地扑向他的座位,但临到他面前又来了个急刹车,很显然被他眼睛给震撼得不轻:“我的哥,你是上山掏蜂窝去了吗?”
虞叶好没心情跟他贫,张嘴声音也哑着:“我没事。”
余康哲更震撼了:“你看你像没事的样子吗?”
虞叶好扭过去没理他,于是余康哲自己杵了一会儿,又递过来一个保温杯道:“我妈炖的冰糖雪梨,刚好给你喝。”
余康哲似乎看出些什么来,绝口不聊之前的话题,但虞叶好此时也没心思管,便随他去了。
前者只张罗着给他滴眼药水,又盯着他喝完了一整杯的冰糖雪梨,才坐回去,然后状似不经意地说:“好好哥,万事儿都看开点,有什么就跟我说。”
单这一句话,虞叶好又有点想哭了,他闷闷地“嗯”了一声,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听见余康哲拐弯抹角地问道:“不开心啊?是不是和那谁、向空山闹矛盾了?”
虞叶好呼吸一滞,拿着筷子的手僵在空中,好半天才低声说:“不是,真没事。”
“是吗?”余康哲半信半疑地又扒拉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碗,半点没往对方那个神神秘秘的女朋友身上联想,转头又想到虞叶好发给自己那句没头没尾的话,便琢磨着又问道,“那就是题太难了?……好好哥不是我说你,咱做题归做题,也不能钻这种牛角尖儿啊。”
“余康哲,”虞叶好突然抬起头来看他,眼圈很红,声音低低地问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啊?”余康哲愣了,想说自己不懂,但看着虞叶好表情,又不敢这样说,只得试探着讲些大家都知道的,“我也不太懂。但是从我妈看的电视剧来说,你应该会想要每天都见到她,她和别人在一起玩儿你就不高兴,想对她好,特别特别好。”
“这样啊,”虞叶好垂着头,似乎是笑了一下,去扒拉碗里的饭,但没吃几口,一滴眼泪啪嗒落进碗里,“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时间,任凭余康哲绞尽脑汁,对方也再没提过这件事,并且一直到放学都没精打采。眼见学生要走光了,只剩下要补习的人,他只得先拎起书包,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发呆的虞叶好,走出门去,正看到向空山拎着书包往这边走,书包里罕见的鼓鼓囊囊,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
余康哲不在意,站到角落里和他招手:“向空山!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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