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临洲的办公室很大,黑白色调透着极简的冷意,和傅临洲给人的感觉一样。
苏宥胆怯地走进去,结结巴巴地说:“傅总,我周四上午,可以请半天假吗?”
傅临洲还是对他不熟悉,视线在他的脸上停了片刻,苏宥想要不要再提醒他一遍自己叫小苏,傅临洲已经说:“可以。”
他不问原因,声音疏冷,不掺杂任何情绪。
苏宥一顿,低下头说:“谢谢傅总。”
“去问一下新年促销活动筹备得怎么样了。”
苏宥连忙说:“我刚刚打过电话了,赵经理说已经在联系广告公司了。”
傅临洲抬眼看他,对苏宥的工作主动性有些出乎意料。
苏宥站在很靠近门口的地方,和他的办公桌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这小孩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傅临洲完全把视线从文件转移到苏宥身上,他第一次认真观察这个新来的小助理。
姚雨休假前告诉他,有个实习期刚过的男孩能力不错,可以暂替她的工作,傅临洲也没多想,便答应了。
第二天上班,就看到一个头发微卷的小男孩坐在姚雨的位子上,东摸摸西碰碰,一副对什么都很新奇的样子。
他一看到傅临洲就吓得立即站起来,两只手背在身后,紧张坏了。
傅临洲对苏宥的印象是,年纪很小,说话声音更小,还容易结巴,很瘦很白,虽然有点婴儿肥但脸上没有血色,穿着西装就像偷穿大人衣服。
本以为最多就是本分乖巧,没想到工作起来倒是很仔细很省心,难怪姚雨推荐他。
“好,我知道了。”傅临洲说。
苏宥便退了出去。
下班之后苏宥去超市买了一盒牛奶和一个饭团,充作晚饭,回到出租屋才发现早上临走前忘了关空调。
房间里热得像暖炉,老旧空调的冷凝管又出了问题,漏得地板上都是水。
苏宥连忙把空调关了,把地上的水擦了,又放了一个塑料盆在底下。
小姨刘琴给他打电话问谢简初怎么还没回家,又问他谢简初在公司适应得怎么样,苏宥说:“应该和朋友出去玩了吧,他适应得挺好的。”
刘琴说:“那就好,你是哥哥,记得要多照顾弟弟。”
苏宥的眸色暗了暗,说:“知道了。”
挂断电话,苏宥一个人呆呆地看着水滴掉入塑料盆,发出规律的响声,这响声陪伴了他一整个夜晚,倒也不觉得心烦。
苏宥是一个很能容忍的人。
多照顾弟弟……
谢简初根本不需要他的照顾,谢简初过得很好,他的快乐建立在苏宥的痛苦上,他一直过得很开心。
不开心的是苏宥,但是没人关心。
不知不觉就到了周四,苏宥睁开眼之后懵了几分钟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然后赶紧起床洗漱,去路边花店买了花,坐公交车去了墓园。
早上人还不少,但他爸妈所在的方位冷冷清清的。
苏宥走过去,捧着花坐下来。
他每年都会这样陪父母聊会儿天。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他擦了擦父母的照片,轻声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转正了,在安腾公司,就是之前跟你们说的,那个我很喜欢的科技公司,工资现在是七千多,房租一千六,平时开销是一千左右,一个月能省下四千。”
苏宥掰着手指算了算:“再攒攒,再攒攒……”
忽然想到宁江恐怖的房价,苏宥突然泄气,“再攒攒好像也买不起房。”
他自嘲地笑了笑,给自己加油打气,“没关系啊,能攒多少就攒多少,总有一天我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妈妈,我最近又感冒了,这几天总是很困,鼻子也是堵的。”
“我不想和小姨一家来往了。”
“他们一点都不好。”
“妈妈,我去年就跟你说过的,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你敢相信吗?我现在离他很近,我也不知道我哪来这么好的运气。可是他好像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其实我也没有期望过什么,只是心里有个记挂的人,还挺开心的。”
其实苏宥对傅临洲从来不陌生。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两年前的宁江信息大学创业座谈会上,傅临洲作为企业家发言,那时傅临洲二十五岁,苏宥二十岁。
讲座现场是从未有过的座无虚席。
即使还没开始,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拍照声和议论声。
傅临洲穿着一身笔挺矜贵的黑色西装,五官英俊精致,下颌线条清晰,和其他人仿佛不在同一个画风。
讲座开始前,苏宥作为学生会的工作人员,被老师安排上去摆放好傅临洲的亚克力姓名牌。
傅临洲闲坐着,把手搭在桌边。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遒劲。
苏宥连动作都放缓,生怕碰到。
傅临洲注意到他的出现,略略侧眸,望向他,说:“谢谢。”
他的声音也好听,低沉有磁性。
苏宥屏住呼吸,用余光偷偷瞧他,只一眼就咬住嘴唇,从脖子一路烧到了耳尖。
之后的讲座中傅临洲侃侃而谈,聊起智能家居领域时尤其意气风发,那种自信让现场所有人都为之倾倒。
当然也包括苏宥。
可中途突然出了岔子,幻灯片黑屏。
苏宥立即跑上去调整,可能是太紧张,亦或是太想在傅临洲面前表现好,明明是很简单的操作,苏宥却怎么都解决不了。
就在他心焦如焚之际,傅临洲走过来,俯身对苏宥轻声说:“别紧张,没事的,我不需要幻灯片。”
苏宥已经快哭了,他抬头看向傅临洲。
傅临洲拍了拍苏宥的肩膀,“回座位吧,没事的。”
傅临洲唇角淡淡的笑容让苏宥晃了神,他六神无主地起身,刚踩住台阶,转头看到傅临洲随意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幻灯片就恢复了正常。
苏宥捂住脸。
傅临洲就是学计算机出身的,宁江一中的理科状元,拿过全国编程大赛的金奖,他竟然还在傅临洲面前班门弄斧,甚至连弄斧都算不上,就是单纯出了丑。
他不好意思回座位,躲在后台听完了傅临洲的演讲。
等结束时,他逆着人群想再看傅临洲一眼,可傅临洲时间宝贵,并未多留,苏宥只看到了他的背影。
傅临洲走向演讲厅的出口,室外天光正亮,从苏宥的角度看过去,傅临洲仿佛是融进了白昼般的梦境中。
那画面在苏宥的记忆里不断美化,毕业时他的第一选择就是安腾。
新员工入职的时候,他又看到了傅临洲,他一身西装革履从电梯里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人,像是电影画面。
令苏宥惊讶的是,傅临洲竟然和他记忆里的模样分毫不差,甚至更添了几分成熟魅力。
他的暗恋不仅没有因为时间告终,还愈演愈烈。
“妈妈,我每天看着他,就很开心。”
“我知道我和他没可能。”
许久之后,苏宥起身离开了墓园。
下午半天他为了筹备月例会打了很久的电话,忙完之后才下班。
正好碰上徐初言。
徐初言住在他隔壁,和他同岁。
一间房隔出两个单人间,苏宥和徐初言一人租了一间,已经住了将近一年,徐初言的工作是在酒吧当酒保,作息时间和苏宥完全相反,一般是苏宥下班前,徐初言上班。
苏宥很少在晚上看到他。
“不是四点上班吗?今天怎么去这么迟?”
“昨天喝酒喝多了。”
徐初言揉了揉脖子,伸了个懒腰,拿了钥匙就关上门。
他脸上还有宿醉后的倦怠,嘴唇发白,双目无神,可下一秒,他突然盯住苏宥的脸细细打量。
苏宥连连往后躲,“怎么了?”
“小宥,你这几天遇到桃花了?双颊泛红?”
苏宥想到在地铁上幻想的事,连忙低下头说:“不是,我感冒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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