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以后。
傅临洲出现之后,他才开始想以后。
他回复徐初言:【谢谢初言,我会好好考虑的。】
这一晚他睡得不太安稳。
先是梦到了满脸是血的谢简初,梦到谢简初冲过来掐住他的脖子,嘴里喊着要他死,在他快窒息的时候,梦境又迅速切换成傅临洲家的卧室。
梦里的卧室还是他想象的那样,蓝黑的色调,复古的装饰。
傅临洲侧躺在他身边,手圈住苏宥的腰,轻松就把他圈到怀里。
“宝宝怎么了?”
“我……”苏宥回答不上来。
“宝宝有人爱了,就不需要我了,是吗?”
苏宥立即摇头,他翻身紧紧抱住傅临洲,“不是的不是的,你上次明明说过不要我做选择的。”
“那宝宝到底想要什么呢?”傅临洲用指尖轻滑苏宥的脸颊,最后到达唇边,他轻声问:“是解脱还是幸福?”
苏宥愣住。
“宝宝如果想要长久的幸福,那就不需要我了。”
苏宥定定地看着梦里的傅临洲,从内心深处生出恐惧,他的牙齿都在打颤,他们都没有说话,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如果……我之后又掉进黑暗里,你还会再出现吗?”
如果傅临洲对他没意思,或者真的有意思,又像徐初言说的那样“不过是重蹈覆辙”,他恐怕只会比现在更差。
那个时候,他还能做梦吗?
做一次梦,退散白日的沮丧,重新拼凑出完整的自己,才有勇气面对第二天,如果这几个月他没有做这个梦,在生活工作的极大压力下,他大概撑不下去。
他哽咽着问:“你会再出现吗?”
傅临洲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吻他,唇齿交融发出暧昧的水声,许久之后傅临洲松开苏宥,和他抵着额头,然后说:“宝宝,我只能给你梦里的幸福。”
苏宥紧紧攥着傅临洲的睡衣。
傅临洲也抱紧他。
但是最后傅临洲还是松了手,他抚摸着苏宥的脸颊,说:“乖,安心睡吧。”
苏宥一觉睡到天亮。
他揉揉眼睛拿起手机,才发现已经九点多,早就过了上班时间,刚想冲下床,又想起自己现在鼻青脸肿,根本不能去上班。
他穿好傅临洲的外套,走出客房。
傅临洲的卧室门开着,人不在,苏宥站在门口,勾着脑袋看了看。
傅临洲的房间干净整洁,极简的黑色,一如他给人的感觉。
苏宥走到楼下,餐桌上放着一盒活血化瘀的药还有一张便签纸。
【早餐放在烤箱里,牛奶需要自己拿奶锅热一下,吃完早饭之后记得吃药,保姆十一点半会去家里做午饭。我已经让姚雨帮你请假了,不用担心。还有,如果实在想做事,我书房里最右边那台电脑可以用,开机密码是0806。】
苏宥把写张纸条反复看了好多遍。
他想起小时候,爸爸去进货或者妈妈学校里忙的话,也会这样给他留纸条。
吃早饭的时候苏宥一直在琢磨这个“0806”是什么意思。
是谁的生日吗?很重要的人?和铃兰有关的人?
苏宥猜了一大串,一直到早餐吃完,他才陡然想起来去搜索一下安腾的成立日期。
果然是八月六日。
他松了口气。
松完气之后他又觉得自己刚刚那副小肚鸡肠的嘴脸很可恶,傅临洲给他点甜头,他就开始恶意揣度傅临洲的善意了。
实在是不应该,苏宥在自己的胳膊上抓了一下。
傅临洲昨天的问话陡然在耳边响起。
苏宥立即放下袖子。
不能抓,不能再受伤了。
他不会用洗碗机,就自己把碗筷洗了,又把厨房收拾干净,然后就坐在沙发上发呆,他以为傅临洲会给他打电话,但先等来的是刘琴的电话。
刘琴的声音都是哑的。
“小宥,你知道简初在哪里吗?”
苏宥心里咯噔一声,看着自己的膝盖说:“不知道。”
“昨天你们俩打完架,他回来之后又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
“我不知道。”
“小宥,你能帮小姨——”
“您怎么不问我被他打成什么样呢?”
“小宥,你能回来吗?小姨想见见你,小姨真的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我不想听。”
“小宥,你别恨小姨,小姨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月就四千多的工资,养两个孩子不容易,一碗水端不平,你能不能体谅小姨?”
“那为什么要把我接过去,为什么要向外婆外公保证会照顾好我?”
“因为……”刘琴哭着说:“因为你父母的车祸赔偿金。”
苏宥怔住。
“因为当年赔了将近一百二十万,丧葬墓地花了三万多,二十万给外婆外公,二十万给你的爷爷奶奶,剩下你的那部分归你爷爷奶奶保管。”
苏宥的手都在发抖,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这件事。
“你爷爷奶奶身体不太好,而且照顾着你大伯家的三个孩子,没办法再照顾你,于是找到我,答应给我五十万,让我照顾你到成年。”
“他们先给了我三万,等我把你接过来之后,第一个月给了我一万,第二月给了两万,之后就再没消息,我跑到你爷爷奶奶家,你爷爷奶奶说你大伯得了肝癌,每天做透析,花钱如流水,能不能等你大伯好转之后再把剩下的钱转过去。”
“就这么一年拖一年,一年拖一年,你都长大了,上高中了,那笔钱都没影子。”
“我还要被你小姨夫骂,还要被婆家骂,都骂我装体面人。”
“我有时候看着你,我心里五味杂陈的,我心疼你这孩子,又觉得这一年一年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要用钱,你还要念高中,念完高中读大学。”
“也不是说你给我们家造成多大的经济负担,你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但我就是气,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苏宥冷笑一声,觉得荒谬。
“小姨知道错了,这些年把气撒在你身上,任由简初欺负你,小姨知道错了。”
苏宥一直很想知道的东西,现在终于明朗。
为了钱。
他们都是为了钱。
甚至在长达十三年的时间里,他们瓜分了苏宥父母用命换来的赔偿金,却心照不宣地共同维系着这个谎言。
“小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活在疑问和自责里,我在想,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会让每个人都不喜欢我。”
“不是的,不是。”
“小姨,我很累。”
刘琴哭着说:“你能不能告诉小姨,你到底知不知道简初的消息,小宥,你发发慈悲,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让他从安腾辞职,重新找工作,我保证之后再也不会让他接触到你。”
苏宥长久以来的软弱让他几乎动摇。
可掌心突然传来一阵锐痛。
他低下头,看到傅临洲那张标签条,一角抵着掌心的肉。
就好像傅临洲对他说:苏宥,勇敢一点,有我做你的靠山。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对刘琴说:“我不知道。”
他挂了电话,然后转而打给傅临洲。
傅临洲很快就接通了,“怎么了?阿姨没去做午饭吗?”
“傅总。”苏宥突然喊道。
“嗯?”
“您在忙吗?”
“不忙,你说吧。”
苏宥犹豫片刻,然后问:“谢简初的事,您接下来想怎么解决?”
“怎么了?”
“刚刚我小姨给我打了电话,给我讲了一些事情,”苏宥迅速抬高了音量,补充道:“我没有心软,也不是来求情的,我还是很恨他们一家,但我……”
“我来处理,苏宥,你放心,我有分寸,他很快就会回家,可能要养很久的伤,但只是伤筋动骨,没有伤到内脏,你也别担心他会报复,总之,不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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