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朔想起偶尔一两次打乱穆之南的安排,他忍住不悦的脸,看来,这一点也是遗传。
过了半个小时,这可能是汪清心里计算好修整需要的时间,她端着茶盘上来。
“喝点红茶吧,正山小种,不知道杨先生喝不喝得惯,小蛋糕是家里自己烤的。”
常宁接过来,说了句:“谢谢妈妈。”
杨朔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灵感,跟了一句:“喝得惯喝得惯,谢谢妈妈。”
汪清递纸巾的手停住了,眼里露出些欢喜,然而这欢喜里面还夹了一些碎掉了的遗憾,但终究还是高兴的,她低头微笑,这表情和穆之南几乎一模一样,说:“哎,好,不用客气。”
第35章 独行
穆珩域的葬礼结束第二天,杨朔准备启程回国,两个小时时差和凉爽的天气让他一觉睡到了九点多,下楼看到汪清和穆常宁已经吃完了早餐,他说:“不好意思啊,睡过头了。”
“没事孩子,你昨天忙前忙后也累了,晚上的飞机呢,不着急。”汪清说。
穆常宁问:“要带你去city逛逛么?买点土特产。”
“还土特产,怎么着我要扛只袋鼠回去么?”
“我们这儿的羊毛毯子特别好,你可以给我哥带一块。”
“大小姐,北半球现在40度,你让我带这种东西,会被你哥赶出家门的好么!”
这话把汪清逗笑了,她说:“别买了,我这儿有一些opal的小饰品,吊坠钥匙链什么的,可以带回去给同事们玩,医院女同事多,应该会很喜欢。稍等我去拿,放在书房了。”
趁着她上楼,杨朔说:“咱妈心情看起来好一些了。”
“我觉得她伤心得有限。”穆常宁撇撇嘴。
“什么意思?”
“就是怎么说呢,爸妈他们两个平时很客气,就是那种疏远的礼貌,不吵架也不亲密。”
“那应该是老夫老妻相敬如宾了吧。”
“不,就是不亲密,根本不像爱人,就像两个为了生我养我分工明确的同事,印象中他们难得的几次冲突,都是因为我哥。”穆常宁叹了口气,“我觉得妈妈内心有一个我们都不了解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哥哥,有她在意的东西,偷偷告诉你,我甚至觉得妈妈有自己喜欢的人。”
“诶,这可不敢胡说啊。”
“没胡说,我见到过她有个大箱子,里面装了很多书、笔记本还有照片,我看到过她年轻的时候和别人的合照,那个人不是爸爸。”
“可能是因为很多原因没办法在一起的恋人吧。但并不代表她完全不爱你爸。”
“当然,对待家庭妈妈特别传统特别忠诚,但她说不上快乐,或者说,她只有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时候是快乐的。”
汪清下楼,拿着一个三层的小收纳盒,还有一个卷轴。
透明的盒子,每一层都装满了光彩夺目的宝石制品。她笑了笑:“我平时喜欢收集一些小玩意儿,路过看到就会买,不知不觉就买了很多,其实自己也用不着,你带回去吧。”
杨朔瞪大了眼:“都……给我啊?”
“想得美!”穆常宁假装生气道,“我都没有呢,哪能都给你!”
汪清说:“不要闹,显得咱们家小气,还有很多不会少了你的。”她把卷轴递给杨朔,又说,“孩子帮我个忙,把它挂起来好么?”
“这是——”
“我很久之前收藏的一幅小南的画,呵。”她自嘲般笑着,“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收藏’,收到,并且藏起来。珩域是不会想要每天看到它的,所以只有他不在了,我才能挂在外面,不然只能想儿子的时候,拿出来自己看看。”
杨朔这么多话的人,此刻也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我会摸着这张纸,想象他平铺在桌上,他研墨,他一笔一笔画在纸上。你知道么,别人欣赏画作就是看,但我是摸的,像个盲人。”
《夜行》是这幅画的名字,画上是连绵的山,有月有星,仔细看山间小路周围,还有萤火虫,一个人举着火把在路上走,似乎是惊扰了林间的鸟和水塘里的野鸭,他可能同时也被吓一跳,保持着一个回头张望的姿态。
明明只是水墨,只有黑白的渐变,杨朔却能看得出色彩,比如月光、火光和萤火虫的微光;也能感受到温度,山林的风吹得清凉;或者,想象得到声音,蛙声虫鸣还有野鸭扇动翅膀;甚至,看得出一个人独行的胆怯、寂寞和彷徨……
杨朔心里漾出一股酸涩的暖意,似乎见到了很久之前的穆之南,即将走进一个迷茫的未来。
他问:“穆之南跟我说,他小时候是个圆乎乎的孩子,是真的么?”
汪清笑道:“是啊,小时候可胖了,长得结结实实的,头发自然卷,白里透红,特别可爱,抱出去人家都问这是不是个外国小孩儿。你看现在瘦的。”
沉浸在回忆里的她,脸上已经没有了那种淡淡的自我嘲讽,全是温柔的眷恋。
“小南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婴儿都离不开人,但他只要开始睡觉,我都能出去看个电影。回到家,他要不就还在睡,要是醒了就自己跟自己玩儿,真的,我偷偷看过,左手玩右手右手玩左手都能玩很久,一声不吭,真的特别让人省心。”
她抬头看杨朔,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右手,托付似的:“但我也知道,太乖的孩子可能心思重,需要有人陪着,帮一把,才不至于钻牛角尖,自己为难自己。”
母亲说的没错,有一个自己为难自己的人,在今天单独约了心理医生。
“穆主任,您知道couple counseling是不推荐一个人来的吧?”
“知道。但我今天只是想解决一些个人的问题,和杨朔没关系的问题。”
“那好,您讲。”
“我父亲,上周去世了。”
“哦,节哀。”
“谢谢。我的情况您知道,我想问,心里这些其实并不哀伤反而有些愤怒的感觉,是我矫情还是对过去耿耿于怀还是说有什么内心不安的成分?”
“这可不是矫情,这是过去对你的伤害,一直都存在。”
“那好,由此引发一个问题,杨朔,我一直觉得他能处理好和任何人的关系,这帮了我很大的忙,他帮我拦住很多麻烦,另一方面,看到他和我处不来的家人那么融洽亲如一家,心里居然有那么一点恼火,这算不算是无事生非?”
“哈哈,我们刚才说好了,不提另一半的。”
“不是他的问题,有这样的情绪是我的问题我知道。”
“您这样有点像小朋友的思维模式,我的好朋友跟别人好,我就会不高兴。”
穆之南笑了笑:“好吧,我懂您的意思了。”
“当然,对爱人的占有欲是很正常的。”
“说到小朋友——”穆之南皱着眉头,“我感觉我的叛逆来得过于晚了,在那种狗都嫌的年纪里,我还挺乖顺的,但没想到30岁开始,喜欢男人,跑去国外闪婚……您知道么,我前几天,从业以来第一次,跟一个小孩发生冲突,幼稚得完全不像我自己。”
“是把情绪带到工作中了?”
“对,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我的判断是,家人离世,即使是您这样的情况,不太亲密的家人,毕竟也有着最近的血缘关系,一定会对您的情绪造成影响,再说,爱人也不在身边,难免情绪失控,都可以理解,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就算了,也并不需要介意发生过的每一件事。”
“后果倒是没有,手术很顺利,那个孩子从今往后,身体只会越来越健康。”
“那很好啊。工作里的成就感也有一定的疗愈作用。”
不说工作还好,提到工作,穆之南说:“可是我的叛逆也体现在工作里了,就像之前那次,说不想上班就不上班了,请了那么长的长假。现在,我对一切跟医院无关的事都特别感兴趣,我帮人编书,和别人合作做文化传播项目,但一进医院大门就头疼,毫不夸张。刚工作那会儿,每天早晨上班心里都想着‘看看今天又有哪些小可爱要被我拯救了’,现在是‘再坚持坚持,熬到下手术再熬到下班就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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