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杜哲思索着涂佐柘怎么可能会答应这样无理的要求,下一栏却显示涂佐柘连连发送三个好,一大堆的谢谢跟[/抱拳]。
除了当年签订的电子合同,杜哲还在电脑里找到授权委托合同,内容为委托XX律师事务所指派的章律师处理著作权纠纷及名誉权纠纷,他想了想,拍下来发给调查公司。
文件夹里有一张所谓抄袭的扒皮贴,里头有一些骂他的截图,他被起名“涂抄抄”,整张图片都是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
涂佐柘对图片上的质疑,制作红框一一回应。
——操,我没抄阿。
——我就是没抄,我要让上天知道我不认输!
——我真的没抄!怎么就没人信阿。
——虽然已经过了诉讼时效,但我还是要代表我自己谴责你,你这个王八蛋![○・`Д´・ ○]
密密麻麻地记了一堆,跨度长达六年,最后的落款时间是前几个月。
杜哲努力思索着,当年涂佐柘在写这一本小说时,是自己亲眼见他没日没夜地敲键盘写出来的,怎么可能涉嫌抄袭?而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竟一点风声都捕捉不到。
涂佐柘的秘密,一个接一个,他从未想过,在这部电脑里面的秘密,竟然是涂佐柘曾引以为傲的文笔被一点一点抹去,在他亲自完成的著作里,他的名字竟然成为不可留下的禁忌。
杜哲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连滑动鼠标的力气都没有。
此后的聊天记录,从白天到黑夜,24小时内时间不定,有问必应。这种毫无规律的频率让杜哲不敢细想,涂佐柘到底有没有时间休息,毕竟除了日夜码字交稿,他还要独自照顾幼小的柔柔。
他好像一个不停运转的机器,编辑提的任何要求,他都会说毫无条件地答应,偶尔回复女儿生病,想晚点交稿,也遭不住编辑满屏难听的痛骂。
他一句反驳都没有,全都忍下来了。
两人的交流一直围绕文的内容,一直到三年前的某一天,涂佐柘第一次对编辑提出要求,问道,能不能多给点活儿[/龇牙]?
编辑回复道,你的活儿还不够多吗?
涂佐柘回道,帮帮忙,我缺钱[/委屈]
隔了一天,编辑都没有回复,涂佐柘交完稿,再次问道,好人,大好人,你在吗?我真的很缺钱,你给我多点活儿嘛,拜托啦![/祈求][/委屈]
编辑回复道,你现在已经日更七篇,你确定可以的话,我去申请。
涂佐柘秒回,没问题![/OK]
上面的日期让杜哲彻底清醒,因为这是他回国后的第二个月。时间太过巧合,他想想,他得好好想想,他是不是也对已被抽空的涂佐柘做了什么。
他愣住许久,终于想起来。
回国后不久他带柔柔去体检,虽然柔柔看起来胖嘟嘟,但却检验出来营养单一,属于比较特殊的营养不良,因此他要求涂佐柘必须要给柔柔补充营养,按照他列出的餐食制作一日三餐。
他怕涂佐柘故意用苦肉计,藏住钱财不肯用在柔柔身上,给过他一张有足够钱财的银行卡。
直到今天他去银行查询流水,才发现给涂佐柘的银行卡这些年来收支平衡,有支出也有收入,转账入卡内的银行户主分明写着涂佐柘的名字。
他到底,有没有留过什么给自己?
杜哲轻轻地触摸他的脑袋,才理不久的寸头,冒出芽尖似的白发,在发顶聚集密密麻麻一小片。
他记得,涂佐柘约莫比他小一岁半,不过二十八岁的年纪,头顶上已生出白发。
不知道怎么的,细碎的白发,让他想起大二的寒假。
邓子朋早已回家,他留校帮教授处理事务,寝室里只剩他和涂佐柘二人。
广宁落下几年来第一场大雪,作息规律的杜哲早已睡下,半夜外出归来的涂佐柘推门,被吵醒的杜哲眯起眼睛,见他嘴里呵出一团白雾,搓搓手,抱胸发抖冻得直哆嗦。
涂佐柘弯腰溜去浴室,蹑手蹑脚地提着一个桶出来,却不料被他撞个正着。
床边的闹钟显示凌晨两点,他问涂佐柘,这么晚了,你提着桶要去哪里?
涂佐柘摸着脑袋,不好意思道,吵醒你啦?外面下雪了,我想装一点,回来慢慢看。
杜哲打开小灯,涂佐柘没戴帽子,细碎消融的雪花铺在乌发上。杜哲立即到浴室拿出一条毛巾,擦拭着涂佐柘已被雪水濡湿的头发,温声道,你也不怕感冒。
涂佐柘任由他摆弄,猛地吸了吸鼻子,笑道,师兄,你的毛巾好香阿。
杜哲捏着他湿漉漉的棉外套,顺手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羽绒服,替他穿上,羽绒服的帽子盖到他的脑袋上,笑道,很合适。
外面的雪花纷飞,如同满城绒花飘荡,灯下光线昏暗,涂佐柘挺直脊背却如耀眼的星,杜哲拎着备用的羽绒服紧跟前行,看他故意在轻雪铺就的路上,拖曳出两条痕迹,裁满五颜六色的补丁的棉服,似乎成了他御寒的铠甲。
他跪在地上,掌心冻得通红,兴奋地舀雪入桶。
没人会喜欢求而不得,没人会享受被背叛,于是,关于涂佐柘的记忆,与他经历过的事情被命运轮盘迅速流转,开心的、欢喜的、伤心的、难过的、怜悯的、甜蜜的过往,飞速转动的指针最终停留在痛苦之上。
因为这些痛苦,所以他刻意遗忘与涂佐柘的点点滴滴,所有的记忆逐渐模糊。
但是偶尔沙滩里的柔柔,会让他想起冬夜里的涂佐柘。
穿上小吊带裙的宝贝女儿,小胖腿铲着沙子往前走,硬是拖曳出两条沙路,也是膝盖落地跪在地上,一边乐呵呵地笑,一边一股脑地将沙子往桶里装。
沙子进眼,眨着眼睛流出泪,也只是朝他笑眯眯地说,爹地说眨着眨着,沙子就自己出来了。
她跟涂佐柘太过相像,开心时笑容的弧度,漏出的几颗乳齿,跟初识的涂佐柘,几近一模一样。
杜哲阖上眼,搂住涂佐柘,吻在他的肩胛骨,在夜里怅然叹息。
大二寒假,广宁的那场初雪,偌大的校园,除却簌簌落下的雪花,仅剩他们二人,四周寂静无声。
涂佐柘穿着裁满补丁的棉外套,迎风的雪花落在他的后方,脸蛋被吹得红扑扑的,睫毛上沾染融化的绒花,衬出一双含满水光的眸子,被冻得青紫的嘴唇含笑。
甚至试图伸出舌头,说想尝尝免费冰棍的味道。
杜哲站在离他不过一米的距离,见他的笑容灿烂,即便在夜里也闪闪发亮。
可是他从未回头喊杜哲一起分享,杜哲首次觉得,这位开朗活泼的小师弟,好似在过去的日日夜夜,所有开心的不开心的,都早已习惯独享。
舀起的那桶雪被他当成宝贝,放在浴室,第二天起床一看,早已融化成雪水流淌。他先是愣了一会儿,拍着自己脑袋,傻兮兮地笑道,对哦,物理都还给老师了。
雪花漫天飞舞的冬夜,涂佐柘始终没穿上杜哲递过来的羽绒服,他说因为太高兴,根本感觉不到冷。
此时的涂佐柘亦如雪夜通体冰寒,如同那夜的雪隔了许多年,才翩然落在他身上。
他侧躺着,习惯性地蜷缩成一只小虾米,杜哲顺着他的姿势,一点点靠近,与他紧紧贴合,手掌随意碰触的地方,都是一把一碰就碎的骨头。
杜哲曲起手指,指骨触及成冰,从他圆圆的后脑勺开始,他淤青浮现的脖颈,他凸起一节一节的背脊,那发出微弱呼吸的胸腔,那曾经线条饱满的臀部,杜哲阖上双眸,慢慢感受着这副躯体,试图唤回往日的记忆。
可是没有。
他圆圆的脑袋沾在枕头上,两只手掌贴紧放在脸颊旁,凸起的蝴蝶骨在衬衫上勾勒痕迹,脖颈上细长的血管异常清晰,陈年淤伤的颜色比前几日深。
杜哲一日比一日恐惧,待陈年淤伤爬满了涂佐柘的肌肤,他该如何面对这写满罪行的证据?
如今涂佐柘每每见他,便是脊背僵直,全身细胞都充斥着紧张,小心翼翼地回话,高兴和伤心都不敢显露,像是一名生怕说错话便要受到老师责罚的学生。可他又何尝不是如临深渊,谨小慎微地对待他的战战兢兢。
他无时无刻都在害怕,他怕一句为时已晚,便了却这段感情,根本没有机会补救。
上一篇:死对头总叫我老公
下一篇:被迫和前男友荒岛求生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