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一倒,稿子没法交,一切费用无法续缴。
在此期间,得煮一壶满满的热水,备好熬过几天的干粮,一定只能放在手够得着的地方,那三四天别指望他能起床,随便挪一挪腰都疼得唇口白青,还发着高烧,头昏脑胀的什么也干不了。
杜哲也不会来看他,因为要照顾柔柔,至少涂佐柘是这么认为的。
他一片一片地贴紧药膏,一边笑嘻嘻地想着放个假也是不错的,独自一人在家里躺在床上当条咸鱼不好么,回顾回顾单身时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自由时光。
其实很爽的嘛。
那几天他偶尔会冒出一些念头,他会不会独自死在那里,而第一个发现并报警的是编辑——因为太久没交稿。想到这他就笑出声,那这个没良心的编辑还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柔柔的双腿缠在他的双腿旁,双手环在他的腰侧,这样熟悉的姿势陪伴着他度过最初往返医院的两三年,只是柔柔那时还没那么高,头部还不及他的胸膛。
回忆来得毫无预兆。
周围的光都熄灭了,置身在一列穿梭城市的公交车,由灯红酒绿开往偏远郊区,抵着车窗的头被震出淤青,怀里的柔柔在前置背带里安睡,粉红色的小毛毯里紧紧地裹住她幼小的身躯,只露出微微发红的脸颊畅通呼吸。
公交车的语音中英文循环播报,终点站已到,请乘客按秩序下车。
公交车司机过来提醒这位睡得不知东南西北的年轻人,提醒他终点站已经到了,赶紧回家,他嘿嘿地傻笑,觉得两块钱多享受了会儿空调。
他束紧前置背带后下车,双腿软绵绵的,浑身都没劲,毕竟稿费没发,穷困潦倒的他今天只吃了那一口干泡面。
凭着本能一路跟着光亮微弱的路灯,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停住脚步环顾四周。
没有他期盼的身影递来暖茶,眉眼身量都刻入骨髓的人早已远走高飞,只剩他和女儿,在这交叉路口,不知该往何处去。
他摸了摸脑袋,半晌才问空气:“我家在哪里?”
悄悄回应的是光晕下聚集的虫鸣。
于是他与怀里漆黑如墨的双眼孤零零地对望:“你知不知道我家在哪里?”
逗弄着她的指尖,笑道:“嗯?你也不知道吗?”
柔柔的小手掌摸着他下巴的胡渣,摸得他心里一阵酥麻,他笑了笑,默默地承诺着。
没关系。
我会给你一个家的。
第8章
王督喆拎着打包好的食盒,刚走到一楼输液厅,便注意到靠在门边的两坨。
真把输液厅当家,把铁质冰凉的椅子当床,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依然没有破除两位的睡神称号。
于是他怀着“怎么去到哪里都能碰到这两坨”的心态向他们走过去,正巧护士要更换输液瓶,过去喊了两声确认姓名。
兴许是喊得太过突然,涂佐柘瘦弱的身躯微微一震,眼皮艰难地抬起,鼻子里应了一声,又歪着头睡过去,而杜伊柔连醒都没醒过,嘴角边湿答答的。
王督喆哭笑不得,睡神,果然是睡神。
他细细察看挂在勾上的纸板,上面写着杜伊柔的个人信息及病历,穿着白大褂的身形修长,面容清秀沉静,认真沉着的医生总是有一股职业魅力。
护士们纷纷向这位刚调到第二医院便引起一阵轰动的钻石王老五问好,叽叽喳喳地掩着嘴巴在偷笑。
地上放置五个空瓶的抗病毒口服液,他气得眼皮抽筋直跳,纸盒上的注意事项是看不懂还是怎样?他记得有一次也是杜伊柔生病,涂佐柘在输液厅一瓶接着一瓶地喝抗病毒,依照他惬意又笑眯眯的模样,还以为他喝的是一排AD钙奶。
警告过的话从来不听,每天笑得跟二百五似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开心的。
鬼使神差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发觉涂佐柘哆嗦地抱着手臂摩擦,脱皮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他情不自禁地矮着身向前凑去,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装睡。
沉睡中的人唇口苍白,长睫低垂,再凑近一点,他胃里涌上一股酸,劣质膏药的刺鼻味道顺延而上,低骂了一声什么味道,捏紧鼻子瞬间移开。
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王医生!一名八岁孩童从六楼坠落!多处骨折!生命体征微弱!”
卧槽。
“我马上到!”
离开前吩咐护士给涂佐柘盖了张婴儿用的小棉被,却不料护士这轻轻一动,涂佐柘是彻底醒来。
婴儿棉被的边缘刺得他脖颈发痒,他迷糊地睁开眼睛,第一眼先看了怀里沉睡的柔柔,确认血液没有回流,脖颈僵硬地转向侧方,拼命地眨着眼睛,调动全身的神经集中到视觉上,才发现手背上的烫伤已被处理,而病床上换了另一名躺着的女子。
他抱起柔柔半蹲着巡视一圈,腿脚自发地抖如筛糠,手臂也险些抱不住柔柔,口干舌燥地说不出满腹疑问。
杜哲呢?
他怕自己看不清楚,伸长脖子四处张望,没有,杜哲不在。
对自己的记忆力严重产生了怀疑,难道白天里发生的都是幻觉?
无法挺直的腰保持呈半倾着的状态,随意动一动,便疼得倒抽冷气,无法挪动停滞在半空,额角瞬时便冒出大大小小的汗珠,刺鼻的膏药味道随着汗液散发在四周。
涂佐柘脑袋有些爆炸,情绪有些烦躁,抓住换药水的护士,小声问道:“旁边这个病床的人去哪里了?”
护士应道:“不清楚。”
涂佐柘着急问道:“那他好些了吗?”
护士礼貌回应:“不好意思我刚上夜班,他不是你朋友吗?你应该打电话问问他,我这里只负责输液。”
护士走了,他缓缓滑着椅子坐下无法动弹,身体机能预料到熟悉传到大脑中枢神经,让他浑身不可自控地打颤。
他抬头望了一眼,柔柔的输液瓶里还剩一半,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惆怅着如何让柔柔吊完水立马能吃上第一口饭……他同时还在犹豫,要不要给杜哲打个电话问候。
换上第四块电池,在输液瓶还剩四分之一的时候,柔柔的儿童电话手表响了起来,烂熟于心的号码亮起在屏幕中。
他急忙接起来放到耳边,知道杜哲第一句肯定要问柔柔,自动自觉地说道:“柔柔睡觉了,你……你怎么样?”
电话的另一边安静如鸡,涂佐柘以为他要直接挂掉电话,在他作出动作之前再次发问,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你怎么样?你说话阿!”
杜哲的声音不轻不重,略显沙哑:“没事了。”
确认杜哲没事,身心松懈,舒畅地靠在冰凉的椅背上,呼出一口气,却没有可以继续交谈的话题。
唉,涂佐柘心里猛得揪紧,像是有人扼住喉咙,苦涩难咽难以吐出别的什么字句。
毕竟他们以前什么话题都能侃一侃,随随便便开个头就能一唱一和,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一字一句都得斟酌、犹豫与不安,多一个字都极有可能胡思乱想。
停顿的时间很久,但涂佐柘还是舍不得挂掉,轻缓的呼吸声有序地传来,一如杜哲本人规律且无时无刻保持沉稳的性格。
涂佐柘决定主动结束这场尴尬的对话:“我……”
“我……”
电话那边异口同声,两人同时住了嘴。
破除尴尬的神助攻早已醒来,夺过电话手表,虚弱地喊道:“爸爸,我腿酸酸,你快来接我。”
“……”涂佐柘满脑子抓狂,杜哲十有八九以为他故意骗他柔柔在睡觉,他现在解释来得及么?
他默默地低下头,对上柔柔的兴高采烈,他脑壳有点疼,柔柔你醒了喊一声爹地多好呀?!
柔柔却像是接收到鼓励的错误讯息,说道:“爸爸快来,我还在打吊针,很痛很痛的,爹地也好饿。”
他扶住额角,捂紧即将挂掉的小心脏,心里呐喊我不饿,我真的不饿。
转眼她乖乖地应了几声挂掉电话,嘴唇洋溢着喜悦,欢快道:“爹地,爸爸说马上来耶!耶耶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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