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游戏(29)
江北埋头继续吃。
安静一阵,餐厅里就剩下江北的细细咀嚼声,炮声潜藏于暗处,伺机而动。
“什么年纪了,她还敢穿小皮裙。”挑中目标,一炮即发。
“妈,你在这嘀咕谁呢?”
江母喷出一口怒气,咬着细牙,“楼上的林淑芬。”
江北咽下肉丸子,多少听出了个大概,撇嘴道:“你跟她置啥气啊,她又没你好看,没你年轻,还没你有文化,也就比你稍微能黏着点赵大爷,我要是赵大爷,我也喜欢她啊,老太太能腻歪人啊。”
江母瞥了瞥江北,突然就笑了,一双火眼金睛分外明亮,“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打什么主意,没门。”
江北故作糊涂,“都哪儿跟哪儿啊。”
晚上江母出门跳舞去了,江北拎着他妈硬塞给他的两盒阿胶往家走,299一盒,据说是她以前的学生送的。
家其实不算是家,过不了多久银行就要来查封房子,添上封条,再以低价售出,那里又会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联系上周明,这人说他确定不走了,打算重新找份工作,继续北漂生活,对于先前的小伤小痛,周明电话里只字未提。
傻大个的的确确是个真汉子,除了有点酣,鼻子稍大,其他的也没什么大毛病。
江北约他明天一起吃饭,正好可以一块商量下以后工作的事,毕竟学的是同专业,大方向上来讲,他俩是属于同荣辱的关系。
一见面,菜还没点,江北把两盒阿胶从桌上推给了周明,没等对方开口,就先一句,“别跟我客气,拿回去吃。”
周明受宠若惊,都没太注意礼盒上的一排字——“补血养颜,女士佳品”。
“干嘛送我东西啊?”傻大个窃喜道。
江北给自己倒了杯茶,慢饮细啜间道了句高深莫测的话,“你猜。”
傻大个笑笑,脑袋瓜子跟转不过弯似的,逗他的话都能当真,实心眼地猜道:“你最近发财了。”
“别跟我提财!”江北突然就来了那么一下子,说完立萎,唉声唉气地嘟哝:“闹心。”
这都多少年了,周明能不晓得江北的臭脾气嘛,说再多遍闹心,他都不带跟你提一个字的,不过仔细想想,这人最近确实不太对劲,工作也不好好干,隔三差五喊他出来吃饭,每顿还必沾酒。
“那是为啥?”
江北没能从失财的惆怅氛围中缓过神,瓮声瓮气地吼道:“什么为啥!”
“你为啥送我礼物啊?”
那边接客的服务员总算看见了他俩,微笑着小跑过来,手持点菜机,礼貌询问:“要现在点单吗?”
周明的话被不合时宜地打断了。
江北对着菜单努努嘴,“你点,我就要一份糖醋小排。”
周明把礼盒先放到一边收好,大致扫了眼桌上的单面菜单,随便报了五个菜名,有汤有水,荤素搭配,另外还给江北要了瓶江小白,那种小瓶装的。
这家川菜馆生意不错,主要是回头客多,江北之前光临过好几回了,味道正宗,关键是份量给的足,别人家都是盘子底部耍些小心眼,他家是实打实的大盘子里盛满肉。五个菜,够他俩把肚皮撑圆了。
周明这会儿一门心思在礼品盒子上,单点完就追着江北继续问:“为啥啊?”
明知道两人之间的不相配,他却老在重复这件毫无意义的问话,他能问出什么,难不成还能问出一个“我也喜欢你”嘛,就算真让他踩了桃花运,那自己这样的家庭能拖着江北吗?
不能。不能祸害人家。
他在心里给自己提了一个大大的醒。
江北被他问得烦了,抿了口茶咂咂嘴,一本正经道:“沈慕南送的,我昨天找他去了,给你狠狠地出了口气,他说他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专程让我带两盒礼物向你表示慰问。”
“扯。”
江北笑了笑,突然发现偶尔逗逗他挺有意思,“那想听实话吗?”
周明痴痴地盯着那抹笑,把刚才的自我警醒忘得一干二净,“想。”
“我特地给你买的,”江北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他看,“补血的。”
傻大个呲着一口大白牙,笑得十足腼腆,嘴角那块淤痕,青色淡去,如今尽是“娇羞”色。
“傻冒。”江北嗤道,眼珠子一转,把自己的手从餐桌上悄悄伸到了周明跟前。
周明不懂他的意思,愣头愣脑地问:“干、干嘛?”
“摸摸看。”
“摸、摸什么?”
江北眨眨眼,憋足了劲儿逗他,“我的手。”
周明的脸陡然沉了下来,为了这份被捅破窗户纸的不般配,“别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呢。”
周明静默了片刻,神色恹恹地垂头盯着自己的裤子看,也许刚刚有那么一秒钟,他也想扬着脖子去摸摸那只手。
再看对面无知无畏的始作俑者,脸还是意气书生的脸,就是手瞧着糙了些,这些年估计没少折腾木工活儿。
没一会儿他们点的菜上桌了,江北边玩手机边吃起他最爱的糖醋小排,前边的事全忘了,完全不记得自己如何不知羞地去逗弄一个会分泌雄性激素的男人。
沈慕南总说他没心没肺,这话也许不无道理。
“江北。”周明叫他,语气是耐人寻味的郑重。
江北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特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以同样的郑重回应对方。
周明瞬间又怂了,磕磕巴巴地问:“排、排骨好吃吗?”
江北白了他一眼,显然十分不满他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举动,“一般吧。”
周明也夹了一筷子尝尝,“还行,就是太甜了。”
“哪里甜,你丫牙口不好。”
周明没话反击,只剩下白牙呲出的憨笑,他从来只有被江北欺负的份儿。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周明给江北倒了杯江小白,江北接过杯子咂摸了几口,酸甜苦辣尽在其中,早几年还在做着理想主义的梦,这些年是越来越得过且过了,自诩为艺术家,心里想的却是钱,现在钱没了,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竟有种英雄末路的悲壮感。
话说回来,他算哪门子狗屁英雄,无非就是心疼钱。
酒酣耳热之际,江北一股脑把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跟这位老同学说了,包括沈慕南是谁,他的钱又是如何没了的,说到最后,就独独剩下一句话反复在嘴边徘徊,“俗世艰辛,遍地皆是猛虎,活着不容易啊。”
江小白不是酒,它是情怀,仔细喝能喝出一股鸡汤味儿,管它有毒没毒,反正都是油花子上飘几粒葱。江北被灌了一肚子鸡汤,心满意足地走出了这家川菜馆。
是日三月二十六日,天气晴,阳光铺满整条建业大道。
就是在这条视野开阔的大道上,江北“巧合”似的碰到了陈新宇,那人坐在骚气的跑车里,阴阳怪气地朝着江北笑,“还记得我吗?”
江北只管走自己的路,没有理会。
跑车慢慢跟了上来,“你肯定认识张发吧。”
江北这才站住脚,冷着脸看这个骚包男,“把话说清楚。”
陈新宇头一挑,“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江北站在风里,那头卷毛被吹成金毛狮王,他微微眯着眼,“姓张的现在在哪儿?”
“上车啊,我带你去找他。”见江北迟迟不动,陈新宇挑眉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是沈慕南,对男人没兴趣。”
“傻逼。”江北嗤一声,抬脚走了,他最看不惯大好青年吊儿郎当的样子。
“哎我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儿啊!”后边有道声音飘散在风中。
江北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直接绕到了右侧,“啪”地一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开车。”江北目视前方。
陈新宇踩上了油门,脸上还是那副公子哥式的痞笑。
第32章 订婚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稳,门童替他们开了车门, 礼貌规矩地在外面候着。
“下车啊。”陈新宇说。
江北朝外看了看, 是本市最豪华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来这儿干嘛?”
陈新宇故弄玄虚,“下来你就知道了。”
后面有车子开过来,门童委婉地催促他们快下车,不能堵在门口, 江北这才肯从车里出来。
酒店正门布着一道关卡——一位穿藏青色西装的男人, 大约三十岁左右,正在按流程查看来往客人的邀请函。
江北猜测里面应该是在办什么大型酒会之类的活动。
往里走进,水晶元素装饰的大厅内布满了蓝白色气球和鲜花, 一改平日里的庄严感,最中间是一个巨大电子屏,屏幕上正在播放一对准新人的订婚现场视频——
男人自如地应酬于客人之间,一举一动皆是儒雅做派, 女人则是小鸟依人地陪同在他身边,偶尔男人会帮她提一提过长的裙摆, 然后轻轻言笑。
江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眼睛里的最后画面定格在男人的朗目疏眉上,他曾在情-欲潮涌之际,用手去描绘过它们的轮廓,但每次都会被男人捉住,撷取出食指放在嘴里轻轻濡湿。
任江北是这种性-事上的愣头青,他也晓得, 那是种调情的好手段,手指被吮麻了,全身的各处感官也会跟着一并酥-麻。
沈慕南其实是个在那种事上格外温柔的男人,他会像循循善诱的老师那般,一步步诱导你,你不会的,他会手把手用身体去教你,直到你发出人类最原始的呻-吟。
“怎么愣着不走啊?”陈新宇一副看好戏的口吻。
江北不想说话,只想当个缩头乌龟躲在自己的龟壳里,他得走。
“你上哪儿去!”陈新宇吼叫道。
江北走着走着,突然就改为了跑,他想快点离开这个伤人的地方。
“喂!你跑什么!”陈新宇从后面拽住他的一只胳膊。
江北耸拉着脑袋,他现在身心俱疲,根本腾不出精力来跟这个骚包周旋。
“伤心了?”
江北抬头看他一眼,挺着胸有气无力地说:“我想起来了,我家里还煲着汤,我得回去。”
陈新宇笑了,心想怪不得沈慕南喜欢他,这个男人连逞强都演得这么可爱,“煲什么汤,改明儿我请你喝老鸭汤。”
“留着跟你的辣妹们喝吧,傻逼。”江北挥开了骚男的爪子。
平白无故糟了一顿骂,陈新宇更加不能放过他,“你怎么还骂人啊。”
有几个熟人看见了陈新宇,特地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因为老远就看见陈二少跟个男人拉拉扯扯,多以为是在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