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游戏(37)
“好吧……别宰太狠。”
寒流未退,北市的风依然蛮横撒野,江北坐到欧阳小聪的电驴后面,深呼了一口气,“鬼天气,冻死了。”
欧阳小聪戴上他的皮手套,扭头问江北,“去哪儿吃啊?”
江北缩着脖子,鼻尖冻得发红,呜呜囔囔地说:“你就往前开吧。”
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路边。
“沈总,”阿平手把方向盘,挑头询问后座的男人,“要不要跟着他们啊?”
“跟着吧。”沈慕南闭了闭眼,大概是累了,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还要哑一些。
阿平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小憩的男人,随手把车内温度调高了几度。
他跟着沈总快有半年了,从没见沈总对谁上过心,也就江先生是个特例,不过他就不明白了,既然心里稀罕着,干嘛不把人接到自己身边来照顾。
“沈总,他们进店里吃饭了。”车子停下,阿平提醒男人。
沈慕南慢慢睁开了眼,从玻璃窗户往外扫视了一圈,这里小吃店铺林立,一家挨一家排成铺面,行人往来如织,算是比较热闹的地段。
见他没吭声,阿平又问了,“咱们要不要也下去看看?”
沈慕南垂了垂眼,眼底看不出一丝波澜,“不必,开车吧。”
黑色迈巴赫慢速前行,驶离了喧闹嘈杂的美食商业街。
车内氛围压抑,沈慕南几乎连呼吸都似沉默寡言。
阿平开着车,时不时地透过后视镜揣摩两眼后座的男人,心底的疑问愈演愈烈:既然都这么喜欢了,为什么不把江先生接到自己身边来?
“这天还真冷,江先生骑那电动车估计挺遭罪的。”阿平随随便便说道,看不出是有意的。
沈慕南接了句话,“他自己会乘地铁。”
“地铁是挺方便,就怕碰到早晚高峰期,里头太挤了,上次看新闻,有一男的把鞋都给挤掉了,要不以后我去接送江先生吧。”
沈慕南忽然轻笑出声,睨了眼阿平,“故作聪明。”
阿平装憨:“哪敢啊,我就是想哪儿说哪儿。”
他鲜少会笑,跟江北在一起的那一年多时间,似乎就把余生的笑都给挥霍光了。
气氛终于不再压抑,阿平见缝插针,“沈总,要不要回去看看,他们可能还没吃完。”
沈慕南阖上了眼皮,又是一言不发,车内重新归于安静。
阿平顿时萌生出了伴君如伴虎的想法,雇主的心思你永远别想猜透。
他老老实实地搭在方向盘上,把车开得一路顺溜,刹车都极少去踩。
到了前面的分叉路口,阿平打破沉静,“沈总,一会儿还回公司吗?”
沈慕南默了半晌,捏了捏鼻梁,道:“掉头。”
阿平不解:“啊?”
“看看他们吃完没有。”
阿平兴奋极了,方向盘打死,一个漂亮的甩尾,“好咧。”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路边停的那辆捷安特电动车早就没了影子,阿平去面馆里逡巡一圈,江北也已经吃完走人了。
阿平小跑着回来,车窗徐徐降下,沈慕南似乎猜到了结果,眼睛里的晦暗深不见底。
“走、走了,他们已经吃完了。”阿平呼出一口白气,结巴着说。
沈慕南淡声:“上车吧。”
这是一个明媚的冬日午后,迈巴赫疾驰出了闹市区,留下一团拢拢散散的尾气。
小电驴还在路上嘚啵嘚啵顶风前行,欧阳小聪的大饼脸被风吹皴了,嘴巴依然在顽强地一张一合,“晚上回去吃什么啊?”
江北缩在后座,用手套捂着嘴道:“回去再说吧,你咋这么招人烦?”
“屁,我这叫有远见。”
江北闭上嘴,他可不想喝一肚子西北风。
第41章 冲突(一)
办公桌上搁了张蓝灰色婚礼请柬,白色小花缀边, 沈慕南拆开一看, 新郎署名:庄严。
他呆怔了片刻, 恰逢门外响起敲门声,庄严端着杯子进来,苦涩香味袅袅漫开,颇有提神的功效。
“沈总, 您的咖啡。”庄严轻放下杯子。
沈慕南慢慢靠向椅背, 瞥了瞥桌上的那团蓝灰色,淡声道:“恭喜。”
庄严不卑不亢:“邀请的人不多,您抽空一定要来。”
沈慕南无意识地摩挲起无名指上的戒指, 粗糙的做工,不难看出成本方面的低廉。
他转了话茬,声音依然是淡淡的:“下班后,找个地方喝一杯吧。”
“好。”
共事多年, 他俩亦是朋友,相识多年交情匪浅。
晚八点, THE ONE酒吧。
鼓点躁动, 劲歌热舞,激光频繁交织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沈慕南慵懒地轻扯开领带,粗大的喉结直挺在脖子前,随着吞咽动作而上下起伏。
“动作真快,”沈慕南仰头灌了一口酒,眼睛无聚焦地看向舞池, “认识多久了?”
庄严也拿起柯林杯喝了一口,眼神迷离,似乎是回想起了一些往事,声音变得无比温柔:“大概快二十年了。”
沈慕南侧目打趣:“青梅竹马?”
“算是吧,我们两家人互相都认识,一个职工大院的。”庄严解释完,兀自笑了笑,“比我小两岁,以前总跟在我屁股后面,她很可爱……”
谈起自己的爱人,寡言如庄严,依然可以滔滔不绝。
沈慕南的笑意渐渐敛住,眼底的温度也悉数消失,或许那些话正好触上了他的点,他忽然就想起了以前总爱捉弄他的小卷毛。
没心没肺,活得憨傻天真,把他的心偷走了就再也没还回来。
“我跟他也是。”他自嘲一笑。也是青梅竹马,也是从小一块长大。
嗓音低沉沙哑,很快便掉落入酒吧的万丈喧嚣中。
但庄严还是听见了,他试探性地问:“您跟江先生最近还有联系吗?”
沈慕南眼皮垂搭,一声不吭,握紧杯身的手猛地发力,骨节惨白凸起。
阿平偷拍回来的那些照片,他一张一张翻看过,抚背,搂抱,亲吻……光天化日做尽了亲热事,从前怎么对他的,现在就怎么对别的男人。
庄严跟着沈慕南一并沉默,他跟江北接触不多,在他眼里,那样一个平凡至极的人是配不上中盛掌权人的,不谈锦上添花,甚至只会是拖累。
分了最好。能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最好省去这些小情小爱。
良久,沈慕南的嘴角噙出一抹笑,摸向酒杯的手微微松了力,“很快就会有联系了。”
庄严听出了男人的话外之意,也勉强读懂了那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神。
江北和周明的第一次,实在是个意外,那时他俩一个被窝钻了两月,全身上下除了脚和脖子,其他地方一概没有接触。江北翻个身,周明就去喝口凉白开;周明换个姿势,江北就去洗把冷水脸……反正总得折腾个把钟头,心里的燥火才能堪堪平息。
就是那一次吧,天公作美,顶楼天花板上嘀嗒嘀嗒漏水了,大珠小珠先后落进玉盘,外头是欧阳小聪的震天呼噜,命运交响曲进入了最激情的篇章。
江北咬咬牙脱掉了睡衣,瞄一眼傻大个:“挺热啊。”
傻大个赶忙裹紧了自己的睡衣,显得纯情又无辜:“我有点冷。”
“放屁!”江北揪住周明的领子,急吼吼地要替他更衣。
“哎哎哎你干嘛啊!”
……
巫山的雨终于停了,江北躺在床上,哼哧哼哧问周明:“爽吗?”
傻大个羞哒哒:“嗯。”
江北在被窝里踹他一脚,使唤道:“去买点药膏,我后面疼。”
“我给你揉揉。”
“赶紧滚!”
傻大个非常老实,失身以后就给江北隆重介绍了他的家庭成员,成员都是干嘛的,家产多少,家里几套房,以及他们那儿的礼金风俗。
江北听完差点哭出声来,家里好几口人,都是小老百姓,家产几乎没有,一大家子窝在老房子里,礼金也就几万吧。
劳斯莱斯肯定是没指望了,明天去把小电驴修修,还能突突个三五年。
周明说:“我要去正式拜访江教授。”
江北瞧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撇撇嘴:“我妈肯定不能同意。”
“我天天赖在你家门口。”
“她会拿扫帚抽你。”
“我跟她一起跳广场舞。”
“靠,你变态啊!”
“我把他儿子拐跑。”
“她会连夜杀到你们那儿。”
“那、那我给她看我的一千万存款。”
“早说啊,走,咱俩现在就去找我妈。”
“我骗你的……”
“……”
对话一度中断,江北想着再过些时候吧,等她妈跟赵大爷的事成了之后,趁着女人被爱情冲昏头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没准儿他跟周明的事就靠谱了。
两人亲密过后,关系更加黏糊,同事们谁都不瞎,有时候会旁敲侧击地开开玩笑,“啥时候吃你俩的喜糖啊?”江北嘿嘿地笑,借口一句,“瞎说什么,上厕所去了。”撒腿就跑,独留下傻大个应付一群猴精。
他们老板姓殷,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刚过四十,头发没剩几根了,每次开员工大会,总要重点强调,“态度摆摆正,不要搞办公室恋情,要搞回家搞去。”
最近他们这个殷老板有点神秘,平时拽得人五人六,一接电话全然就换了副脸孔,当着全体员工的面,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还总要附加一些吹大牛的话;“您放心,他肯定会去的,没有我殷德宝办不成的事儿。”
殷老板放眼如今的工作室规模,把仅剩的一撮头发使劲竖了个造型,鼻孔朝天:“江北,晚上陪我去见客户。”
江北“哦”了声,不冷不热。
晚上一下班,殷老板就开上宝马载着江北去见客户了,听老板喷了一小时的唾沫星子,江北勉强听出了大概:客户来头很大,这单要是成了,他们工作室三年不开工都行。
江北嗤之以鼻,想当年张发也是这般虚张声势,最后还不是把他的钱卷跑了。
车到饭店门口停了,殷老板特地交代:“一会儿机灵点。”
江北消极怠工,态度敷衍随意:“知道了。”
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厅,江北跟着他们老板直接去了四楼包厢。
这地方江北还是头一回来,看档次就知道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他问殷德宝:“老板,你来这地方吃过吗?”殷德宝翻着白眼珠,很不屑地回:“我平时不爱搞这些奢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