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游戏(39)
张姨怔了怔,远远地“哎”了一声,然后就碎步子哒哒地走过去,是她们这种年纪的妇女惯常的步态。
沈慕南带上门,也跟着进了卧室。
张姨坐到沙发一边,看着盘子里的饭菜说:“这糖醋脆皮鱼肯定没我做的好吃。”
江北不应声,在鱼肉里翻搅了几筷子,剔出最肥的一块肉丢进了垃圾桶,一块,两块,三块……他把鱼肉剔个干净,通通给丢了。
“难吃。”
沈慕南盯着他,神色微暗。
张姨嗅出了气氛不对,打圆场说这会儿就下楼去给他重做一盘。
江北不说想吃,也不说不吃,他一直盯着沈慕南看。
久久,沈慕南喉咙里出了声:“没必要重做,做了也是被他糟蹋掉。”
“不费事的,我这就下去做,很快的。”张姨笑眼眯眯,在眼尾处眯出一道和蔼的褶儿。
江北目送着她离开,就在女人出了房门快要右拐的时候,他突然哑着嗓子冲她大喊——
“姨,帮我报警!”
女人的脚顿住了,她慢慢转过身子,惊愕出现在那张日渐衰老的脸上。
她看着沈慕南,问:“小北为什么不肯吃饭?”
沈慕南撩了眼江北,避实就虚,“我让人送你回沈宅。”
“孩子,千万别犯浑啊你。”
沈慕南面容紧绷,不发一言。
张姨在他胳膊上挥了一下,苦口婆心,“你把他困在这儿想干什么?”
“这事您别管。”男人沉声。
女人到底还是妥协了,她冲沙发上的孩子最后打了声招呼,“小北,姨过阵子再来看你。”
两个孩子中,她最最偏爱的还是这个小的,大的有夫人照看,唯独这个“没娘”的小的,是她尽力尽心拉扯大的,这一拉就是二十多年。
这警,她不能报。报了也不顶用,沈家是什么名头。
门又被关上了,张姨也被送出了别墅。江北拿盘子出气,碎裂声“乓当乓当”。
一会儿沈慕南进来,沉目看了看地上的污秽狼藉,他挽起衬衫袖子,屈膝将地上的碎片一片片收拾进垃圾桶。
江北赤脚走到了他跟前,脚下是粘腻的汤汁,沈慕南没去看脚的主人,继续捡完了剩下的几片碎瓷。
整个过程,是一出漫长的默片镜头。
沈慕南最后还是走了,地板上的那些汤汤水水是佣人上来接着收拾干净的。
直到晚上十点半,江北洗完澡躺床上,沈慕南才从外面回来。
一阵窸窸窣窣,男人脱衣上了床,寒意贴近温热,江北本能地哆嗦起身子。
“后面还疼吗?”沈慕南问,“我开灯看看。”
江北闭了眼,自我陷入另外的思维世界里。
“啪嗒——”床头柜旁的壁灯点亮了,黄色柔光隐隐绰绰。
沈慕南掀开薄被,江北却趁机翻过身,眼神炯炯地盯着男人,“都脏了,有什么好看的。”
沈慕南的手悬在半空,嘴角抽搐了下,扯出一个很难看的弧度,“哪里脏?”
毒蛇附身,獠牙毕现。
小绵羊往床边上缩了缩,他胆小懦弱,偏偏牙尖嘴利。
第43章 冲突(三)
江北闭口不言,蒙上被子钻了进去, 在这个男人身上, 他是讨不到一点好处的。
“怎么不说话?”沈慕南声线低沉。
江北咕哝了句, “我发烧了。”
这话半是糊弄半是真,早上在浴缸里足足泡了一个小时,泡到热水变凉浑身打颤,他才从水里浮出来。浴缸够大, 足已承载他身上的所有粘稠肮脏。
沈慕南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江北办可怜嘤咛了两声,“我想睡觉,你能出去呆着吗?”
沈慕南抿抿唇, 给他掖好被子。四月中旬,大部分地区皆已回暖,夜里凉不到哪里去。
“喝水吗?”
江北闭眼答:“不喝。”
床头柜的壁灯啪地一声闭上了开关,室内陷入黑暗, 沈慕南去走廊的窗台上坐着抽了好久的烟。零点以后,他才回到主卧。
江北已经睡熟了, 给他掖好的被子褪及胸口, 瘦削的一段脖颈裸-露在外,沈慕南蹲坐在地板上,借着外面的淡淡光亮打量起睡梦中的男人。
卸下防备的小绵羊没有白天那般闹腾,你偷偷戳一下他的脸,他兴许还会在梦里咂摸得有滋有味。脸上还是不长肉,素面寡淡, 唯独嘴巴生的好,一张口准能把你气得半死。
沈慕南安静地呆了一会儿,后来给江北重新盖好被子,他就换到另一间房去睡了。远离城市浮华,郊区的夜晚显得那么静谧祥和,沈慕南和衣在床上躺了下来,闭眼小憩一阵。
江北在后半夜的时候忽然醒了,重热缺水,嗓子眼里像是有把火在烧,他鞋子没穿就下了床,本能地循着水源而去。
深更半夜,别墅里的人都歇下了。总是锁着的主卧在夜里是从不反锁的,他一路走,一路畅通无阻,脚心蹭着地面冰凉冰凉的,他想着再摸黑往外多走两步,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会晓得他江北悄悄溜走了。
“啊——”
某个半夜上厕所的佣人在黑暗中与江北狭路相逢,过于惊慌而大嚷一声,这声音够响够亮,直接传到了二楼的次卧。
江北紧握水杯的手,颤了两下,没拿稳直直坠了下去,“咣当”,玻璃杯四分五裂。
“乱喊什么!”先出现的是别墅里的管家,他的卧室在一楼,离餐厅很近。
“我不知道江先生在厨房,灯、灯也没开。”女佣惊魂未定地解释。
江北神态恍惚,那因为发烧而模糊泛红的双颊呈现出一丝病态的青白色。暴露在大众视线里的脚显得有些难堪,它微微往下蜷了蜷,然后一不留神便扎进了那堆碎玻璃里。
“嘶——”又是一声惊叫。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凡。
管家停止了对于女佣的质问,第一时间吩咐人去给家庭医生打电话,女佣惊恐万分,似乎预感到了自己接下来的去路。
江北不理会这些毛毛躁躁的人,右脚搭在椅子上,自己动手把那片碎玻璃给挑了出来。玻璃被鲜血染成了滑腻的质感,分为触目惊心。
女佣很害怕,整个身子都在抖。
江北扫了她一眼,“没事儿,你去帮我倒杯水。”
女佣照做,跑着进了厨房,管家的脸色忽明忽暗,大概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很快,沈慕南从楼上下来了,匆匆一眼便大概清楚了状况,他的眼睛久久凝视于那双没穿鞋而鲜血淋漓的脚。
“怎么回事?”他盯着那双脚在问管家。
管家毕恭毕敬地说:“江先生下楼倒水喝,不小心跟她撞上了,已经打电话叫医生了。”管家给沈慕南指了指那个惹事的女佣。
沈慕南的目光扫向女佣,阴沉着脸问她:“现在室内多少度?”
女佣没听明白,哆嗦着问:“什、什么?”
“先生问你别墅里这会儿多少度。”管家插了句话。
“十几度。”
沈慕南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右腿轻搭上左腿,道貌岸然优雅自成,视线在淌血的脚上一闪而过,阴恻恻地问女佣,“你说,这种天气他该不该穿鞋?”
女佣颤颤巍巍,垂下头不敢说话。
其余一众人屏气凝神,谁也不敢大声喘气,江北知道这个男人搞这么一出阵仗就是做给他看,他从椅子上缩回右脚,靠左脚着力,一蹦一跳地往楼梯口走。
所有人都在看江北,以及从他脚底洒出的长长血路,沿楼梯盘旋而上。
“把她辞了。”沈慕南撂下一句话,迈步上了楼。
走到楼梯拐角的江北被沈慕南拦腰抱住,他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眼看着整个人就要滑下去。
“别乱动,脚不想要了!”沈慕南沉声威胁。
钻心的疼使江北安分了不少,他勾住男人的脖子,好使自己不至于往下坠,“你刚才是做给我看的。”
沈慕南垂眼撩了一下他,心情因为脖颈间缠绕的那双手而舒缓了许多,“知道就好。”
江北被男人轻放到了大床上,血淋淋的口子把被单都染出了梅花状斑点。血口子的主人不为所动,阖上眼靠着床背,胸口一上一下地微弱起伏。
伤口不深,血流了一会儿便也止住了。沈慕南放下心,他坐在床边轻轻拥住了江北,声音难得柔情,“别怕,医生马上就来。”
江北懒得睁眼,“啥时候来啊,我一会儿就要睡了。”
沈慕南默住了,指尖游弋于他的眼窝下方,在乌青处轻轻按了按,“快到了。”
江北忽而睁眼,把那只手给挥开了,“摸什么,我今天又不能陪你睡。”
“我没那个意思。”
江北睁眼盯着他,忽而冷笑,“不陪你睡觉,那你把我关这儿干嘛!”
气氛又陷入了冗长的僵持中,江北翻身面向墙,沈慕南倚在床头,隐约从他的喉间逸出一声低沉的喟叹。
良久,男人掏出烟叼在嘴边,点燃后吸了一口,尼古丁入口,瞬间有种全盘崩溃的绝望,他把烟碾进烟缸,循着那张嘴吻了上去。
生病的小绵羊抵不住这等凶猛攻势,眼睛从惊到暗,甚至隐隐噙出了泪。
沈慕南像是完全失了理智,手伸到里边胡作非为,呼吸微喘,“你说得对,我找你来就是陪睡的!拿什么乔,嗯?”
……
江北放弃了抵抗,听之任之,牙齿在男人的胳膊上又留了一道齿痕。
沈慕南没有真正办那事,他用尽招数去折辱小绵羊,最终江北没能扛住生理欲望,在被子里释放了出来。
空气里是一种言语不明的甜腥味。
江北裹紧了被子,身体的颤栗渐渐平复下来,他把上下牙咬得清脆,“出去!”
沈慕南不为所动,眼睛变得晦暗无光,“我给你拿条热毛巾。”
热毛巾是用来擦污秽的,沈慕南给江北简单擦拭完,家庭医生差不多也到了。江北很配合这位中年男医生,到底他是个惜命怕疼的俗人。
医生给他处理了伤口,最后用医用纱布包扎好,并嘱咐他不要沾水,少吃点辛辣的东西,江北点头回“好”。
沈慕南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出声。
医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微笑着跟沈慕南打招呼,“他没事了,沈先生,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江北突然喊了声,目光炯炯直言不讳,“医生,伤口没好之前,能干那种私密事儿吗?”
中年男医生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露了几分难言的尴尬,“尽量不要吧,万一碰到伤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