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历没吭声。
唐夫人又说:“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哦对,帮我和陆少将问声好,你们很般配,要开心过日子。”
白历的脑子里一片杂音。
暴怒、痛恨和无力感交杂着充斥了他的胸膛,袭击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无法理解白樱,他觉得白樱像是一滩烂泥,永远都无法被人捞起。
白历的嘴唇动了动:“你就一定要……”
唐夫人没听清,这次她很轻松地从白历手里抽回了胳膊,却敏锐地觉察到属于白历的信息素的波动。她的身体虽然略显娇弱,但精神力尚算优秀,顶住了这股压力,感觉白历状态不对,试探性地说:“历历,我真没事,你别担心好吗?”
下一秒,白历无比愤怒的吼声响起:“你就一定要吊死在唐骁这棵树上是吗?!”
“我他妈怎么说你才能长点脑子?”白历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胸膛挤出,他又扯回唐夫人的手臂,却不敢再看袖口下的皮肤,“我说了那他妈的是个人渣!我说了你得离开他,我给你钱,你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我说了多少遍!啊?白樱,你还知道你叫白樱吗?你还知道你爹姓白吗?”
唐夫人的眼眶里溢满泪水,她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你知道老爷子死在哪里吗?你想过他到死都没见到你是什么感受吗?”这么多年了,白历第一次问出口,“你要是选了这条路,你就别再我面前装妈了,成吗?”
可能是最后这一句话扎破了唐夫人的心脏,她捂着脸,终于拔高了声音:“他说我父亲还好好的,说帝国有新的治疗手段了,只要我乖乖听话,过几天就能回家见他!”
白历站在原地,感觉被浇了一头冷水。
“我都想好了,我要好好道歉,怎样都行,只要我父亲好好活着。这么多年我都没脸见我父亲,这次见面我一定不惹他生气……”唐夫人说,“对不起,对不起。”
隔了很久,白历开口,声音哑得厉害:“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不会自己回来吗。”
刚才发泄像是抽走了唐夫人的精气神,她缓缓摇了摇头,小声道:“历历,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omega被反复终身标记后会对alpha有多依赖。光是闻到一点点残留的信息素,就足够我臣服。”
臣服。
白历闭了闭眼。
如果说终身标记是alpha给omega盖的章,那么反复的终身标记并且对omega的腺体注入大量信息素,就是迫使omega成瘾的一种手段。
久而久之,身体的臣服会逐渐深入骨髓,成为心灵的臣服。
倒也不是不能洗掉,只是带给身体的损伤会更大,也会有一定的后遗症。唐夫人已经不年轻了,她的身体也相对羸弱,这些年金丝雀一般的生活早已把她养的弱不禁风,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承受洗掉标记的痛苦。
她就是这种人,一感到疼,就会停下。
“其实也没那么遭,”唐夫人擦掉了眼泪,“真的,他都会道歉的,也会哄我,还会给我买很多礼物。他说他会一直爱我,我们之间还是很有感情的。”
白历看着她,感觉自己和白樱都很可笑。
他可能是活得久了,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竟然觉得自己能把白樱拉出泥潭。
没人能拉白樱出泥潭,她活在她自己编织的梦里,一旦醒来,就要面对无法承受的事实。
金鱼去不了大海。
“你说你没来参加婚礼是因为有事儿,”白历哑声问,声音平静了下来,“什么事儿?”
唐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我去医院的时候问了一声被反复终身标记要怎么处理,他很生气。”
他很生气,所以她好几天没法出门见人。
更不要说是白历的婚礼,开开心心的场合,她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快乐。
白历冷淡地笑了一声:“你把这个叫‘感情’。”
唐夫人垂下眼,略带鼻音道:“我以为是。”
好没劲。
白历心想,太没劲了。
“你走吧,”白历揉着额头,“我今天……状态不好,可能喝的有点多。”
唐夫人有心想问一问白历的身体情况,但看到白历皱起的眉头就又忍住了,轻轻点了点头,却没走,犹犹豫豫地站在那里。
白历问:“还有事儿?”
“那个,”唐夫人的眼睛还带着点儿红,情绪倒是控制住了,有些局促道,“陆少将他……他……身体受的伤你了解吗?”
白历放下揉着额头的手,半眯起眼睛看向她,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些蛛丝马迹。隔了半晌才道:“他没瞒我。”
唐夫人松了一口气,双手又交握在一起,拇指摩擦,轻轻道:“我怕你误会,既然你知道那我就没什么说的了。”顿了顿,她看着白历的脸色,斟酌着又开口,“历历,陆少将的身体损伤不是他的错,你不要不开心,你们俩要好好的。”
走廊里陷入一阵沉默,白历的眉头略微松开了一些。
“嗯,”他回答,“我知道。”
唐夫人点点头,她并不清楚陆召身体的真实情况,只道:“不过,还是要坚持治疗,白家就你一个人了,你还是要有个继承人——”
“你不明白,”白历看着她,淡淡道,“我不需要家族,我只需要家。”
唐夫人愣愣地看着他。
“两个人也可以是家,”白历说:“我只要他自在。”
走廊的灯光是一片温暖的色泽,唐夫人走的时候步子有些踉跄,她的鞋跟很高,差点又崴了脚。
等她彻底离开,白历还站在那里,四下里一片沉静,他想起白樱离去时的背影,她的头发高高挽起,本该露出天鹅一般的脖颈,却被高领的礼服遮盖得严严实实。
白历想,其实他又知道白樱什么呢?他送给白樱的那条项链,或许白樱根本无法佩戴。
他在一片温暖的光亮中缓缓蹲下身,感觉自己被什么压得无法呼吸。
有人走过来,站在他面前。
白历顺着向上抬起头,看到陆召的脸。
陆召还是那样平静的表情,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一双眼,看着白历的时候会倒映出白历的轮廓来。
两人都没吭声,隔了一会儿,白历笑了笑:“我是不是刚才声儿有点儿大。”
陆召看着他:“嗯。”
白历问:“你听到了?”
陆召说:“嗯。”
白历“操”了一声:“都听到了?”
“嗯,”陆召平静道,“偷听了,抱歉。”主要是没忍住。
“少将哥哥,您可没半点儿抱歉的意思啊。”白历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还是把头又低了下去,“哎,烂账,妈的,烦死了。”
从认识白历到现在,陆召还是第一次从白历嘴里听到这种话。
自暴自弃,无奈无力。一点儿都不像白大少爷,陆召想,可他还是不讨厌。
白历蹲在地上,头深深埋下去,陆召喊了他一声:“白历。”
没有回应,动都懒得动。
陆召站了一会儿,也蹲下身,离白历很近。他抬手揉了一下白历的头:“回房吧,白历。”
白历点点头,但还是没有动。他知道自己该站起来回房间,总这么蹲走廊上算什么事儿呢?可他就是站不起来。
他站不起来。
“鲜花,你不知道,”白历的声音闷闷响起,“她被老爷子的伴侣养的太乖了,太乖了,老爷子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从来都没反驳过,又听话又乖巧,跟我不一样,她没主动要过什么,结婚之前都活在没风没雨的世界里,她把所有人都当好人。”
陆召的心里堵得厉害,他对自己的母亲已经没有多少记忆,不清楚白历的感觉。但他光是看见白历这样,就堵得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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