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皇子与宗亲站在一起,这些人都是同族叔伯,动辄太祖如何马背上打天下,睿宗如何打退北戎,祖先勇武,我子弟更当如是,本就尊贵,不好论政但却可以议论皇子们。现在魏如璎扬了国威,皇帝不给面子,宗亲没在宫里,言语间自由许多,就算都说得不怎么热烈,也让四皇子五皇子听得面如土色,站在人群最前,还要强挤出满脸大捷之后的欢喜。
嵇沄也并不在意皇帝来不来,神态格外轻松自在,同宰辅们说了几句话,安排好迎接大军的诸般事务。
魏如璎本是皇帝亲子,从前这身份没什么用,因为和兄弟们比较的时候看的是母亲出身,但说到底,他也有皇位的继承权。一朝显露才能,朝臣们的心思也会动一动。怪只怪皇帝自己坏了嫡长继承制,没了无可争议的嫡子,掌握军权才能出众且年轻的魏如璎,在宰辅们看起来,母族不显根本不是什么问题,至少值得先看看。
现在上面这位皇帝,也是经历过一番磨难才成功登位的,其手段心性如何,在朝的都看得清清楚楚。皇帝爱听好话,爱被人顺从,但他到底知道朝内不能只留说话好听的人,虽淘汰了几个老臣,但面上对能臣大儒言官一向都很礼遇,对勋贵也多是打压拉拢轮替。
说到底,他还没那个底气随心所欲,就算要推心爱的五皇子,也只能慢慢造势,不敢直接拉出来要立太子。
道理很简单,宫中皇子不少,五皇子不是最长,也不是最尊,这就要论贤。但是这个标准虚无缥缈,根本不好说,五皇子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皇帝更不可能太子还没定下就先让五皇子从自己手中分权,成就羽翼。
说到底,他还是最爱他自己。
但还是有人爱这个天下的,眼看着烟尘动地,逐渐近了,颇有几个人脸上露出和蔼的欣喜微笑,更多人的心悄悄活动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快进到扑倒!
第91章 帝师抱抱,15
魏如璎离家千里,只见他乡月明,心里涌起的不是思乡情绪,而是思念一个人。战事紧迫,他连写信都没有多少时间,但在行军途中,战争间隙,却总是想起嵇沄。
来之前他早已做好了军粮短缺,长期作战的准备,谁知道后方补给始终及时且丰厚,绝不会缺斤短两。魏如璎知道即使对于嵇沄来说,这也不容易。他不由感慨:“老师对我,实在很好。”
但心头复杂的情绪,又酸又甜,翻涌不休,他却难以名状,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晒得黑了不少,已完全长成一个高壮青年的许病消接话:“先生一直对殿下很好,他对殿下是最好的。”
魏如璎心里有些幼稚的得意,看了他一眼:“当然。”
当时他并没把这简短的对话放在心上,但是挟亲兵远远看见城门和万人之中的嵇沄时,魏如璎心里的一扇门忽然被撞开。他飞奔下马,受众人礼数的同时一把托住有老师名义的嵇沄,不让他拜下去。
周遭纷扰喧嚷,魏如璎看着嵇沄的眼睛,满身奔波的风尘,战后的疲乏都瞬间被一股温热暖流冲刷殆尽,只剩下慵懒与躺在这人腿上入睡的渴望。嵇沄先是隐晦地上下检查一番他是否受伤,随后便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手,站开一些,示意他还有礼仪未完,而这里的人也实在太多了。
魏如璎望着他难以分神,只觉得心中那滚烫的渴望烧得血液沸腾,耳尖,手指,心脏都是一片热浪。嵇沄对他露出的笑容尚未散去,就像天上的云霞,魏如璎第一次明了自己的冲动是什么,他想伸手抓住这片云霞,据为己有。
献俘祭天的仪式过后,百官皇子便都散去了,宰辅们,嵇沄,魏如璎等人则往宫中去见皇帝。
当时走的时候是领了圣旨,现在魏如璎自然需要复旨。至于皇帝病着……说实话魏如璎也并不在乎。献俘迎接的时候皇帝不出现说得过去,但好歹要见一面勉励一二,倘若还是不见,岂不就是消极罢工?
不仅皇帝的脸面难看,且也说明了他对这个儿子再没有别的办法。
因此虽然皇帝病着,但宫中照常在准备大宴,他也确实起了身见这一行人。
魏如璎走的时候身上还有青涩的少年气,在几个兄弟和父亲眼中,仍旧是个没什么特色的透明人,这一回归来,却好似绝世好剑开了锋刃,明光耀目,锋锐之气令人不由侧目。纵使和一群重臣站在一处,也丝毫不显得怯弱。
皇帝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一般,深深看了他几眼,又咳嗽着看嵇沄,好容易压下连绵不断的咳嗽声,便皮笑肉不笑地对嵇沄道:“楚王能有今日,还要多赖清平候的栽培。只是可惜了老三和老六,年纪轻轻,便在那边远之地度日……”
要是对原主,这是活活的锥心之语,但是对嵇沄,也只能得到一个挑眉,和一个哦字。反正已经差不多撕破了脸,嵇沄也不客气,淡淡道:“陛下年纪大了,心也变软了,不过国朝本有规定,他们提前之国,是祖训,就是三皇子和六皇子本人,也说不出什么来。陛下万不可糊涂,又将他们接回来啊。楚王大才,并非人力教成,而是天授,臣不敢居功。不过陛下也提醒了臣一件事。楚王年纪也是到了,又早早立下功劳,陛下看是否也该令他之国?”
皇帝敢吗?
亲王之国,便掌一方半数税收,还有自己的亲兵,属官,真把魏如璎放出去了,皇帝睡得着吗?
于是,这个话头带来的苦果,皇帝只好吞了,强忍着内心怒火挤出来个尴尬的笑意,装出父慈子孝:“呵呵,清平候说笑了。楚王才刚回京,朕怎舍得让他之国?不如便交上虎符,好生享受京城富贵吧。”
交了虎符,没了兵权,留在京师,他才好慢慢料理魏如璎啊。
皇帝早想过方方面面的阻力,也早准备好了和嵇沄争执,必要之时,甚至做好了用君权强压他同意的准备,却没料到嵇沄一口答应,只是眼神意味深长:“陛下爱重楚王,果然是骨肉情深。”
不知怎么的,皇帝觉得这句话里充满了讽刺,那眼神更是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笃定。皇帝一向不曾轻看嵇沄的手段,何况最近才栽了个大跟头?一时间又不由踟蹰起来,唯恐自己落入算计之中,可他反复思索,都不知道到底哪里有问题,只好转向魏如璎,语含机锋:“清平候到底教了你多年,这等事也替你答应了,如何,你可愿意吗?”
魏如璎很诧异,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离间自己和老师,但也迅速地转头去看嵇沄,见对方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心中便有一种隐秘的喜悦,忍不住笑了笑,语调都温柔了不少:“我当然愿意。”
留在京城,不就是留在老师身边吗?他为什么不愿意?
皇帝一梗,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又忽略了什么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异变。他是真的病了,体虚气短,坐一阵就觉得疲累喘不上气,看到嵇沄和魏如璎两个病因更是浑身难受,支撑不了太久,便叫魏如璎往内宫去拜望王才人,又让大臣们散了。
次日便是为魏如璎大捷安排的宴会,他和许病消一同列席。按理说许病消一个四品的骠骑将军,出身又是那样,即使是主角之一,也没有资格在大殿上获得个靠前的席位,但魏如璎可不管那些,拉着他和自己一道落座,姿态更是十分亲厚。
四皇子五皇子看见了,心中暗恨,嘴上却不说什么。他们是天潢贵胄,做什么都很有分寸,知道许病消如今形势正好,倒也舍得折节相交,说两句好听的话。许病消看着他们,只觉得讽刺。
四皇子就算了,五皇子当时可是见过他的,只是此时此刻,五皇子早把那个低贱的宫奴给忘了。但许病消却认得他骨子里那种高高在上,深知即使现在五皇子对自己和颜悦色,但说到底根本没把自己当做人看待,便始终表现得淡淡的。
五皇子自己也五内如焚,强撑着不露异色罢了,实际上心中情绪很是复杂。今日大宴皇帝毫不掩饰自己,根本没来,嵇沄一向挂着个病弱的名头,逢这种大宴很多时候懒得应酬,也根本不来。但五皇子知道,今日是魏如璎一雪前耻,意气风发的好日子,这个弟弟已经脱胎换骨,清平候那么疼爱这个唯一的弟子,必然是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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