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珪多少猜得到皇帝叫自己来是什么意思,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担忧,在皇帝对面坐了,又关怀他的身体:“父皇看起来憔悴了不少,想来是带病操劳国事的缘故。您是天下万民所敬仰的天子,应该保重自身才是,政事是处理不完的,儿不才,不能为父皇分忧……”
说着,甚至连双眼都湿润了。
皇帝看得心中大为安慰,精神也振奋了几分,摆了摆手:“我儿无需这样自责,你的孝心为父都知道。户部案关系重大,清平候主动请缨查账,为父不得不允,可是你也是知道的,如今民心动荡,不好再生端倪了,朕命你协助清平候一同梳理户部,你要明白朕的苦心。清平候才能出众,你若能跟他学得五六分,也足够了。”
他抬手捂着嘴咳嗽,五皇子便一脸孺慕仰赖地看着他,乖巧答道:“儿臣知道。为安定天下民心,户部不可出纰漏,儿臣一定会好好襄助清平候。”
五皇子知道,自己的父亲绝不可能想顺着清平候的心意,所以叫自己去便是做了他的一双手,帮着遮掩户部不能暴露的那些事,同时又积攒了自己的资历。这,也算是父亲给自己的报酬吧?
皇帝艰难地咳完,喘着气端起茶盏,点了点头,用感慨的眼神看着五皇子:“一转眼,你也大了,当年还只是你母妃怀里的胖娃娃,如今……唉,这么多年了,你是最像朕的一个孩子,朕也最是疼爱你,等你什么时候有了自己的孩子,朕也就放心了。”
父亲言下之意,隐隐似在暗示什么。五皇子想到这么多年来父亲虽说恋栈权位不肯让自己真正拥有势力,但确实是最疼爱自己,也早就露过要立太子的意思,心头不由一热。他年前已经大婚,在宫外开府,孩子想来不多久就会有的。
自古以来立太子,子嗣也是很重要的一环。五皇子有圣心,此次在户部若是做得好,也就有了名望和父亲的支持,再加上子嗣,显然就把老对头四皇子给比下去了。至于清平候支持的魏如璎……
五皇子又想起了嵇沄,心不在焉起来。好在皇帝体虚,没多久便支撑不住,也没发现他的走神。
自从那日宫宴后,五皇子心知多年来嵇沄和自己来往时总是有所保留,自己的心思却在他眼中无所遁形。只要一想到从前自己的自以为是,洋洋得意,甚至还曾经动过撬亲爹墙角的心思,五皇子便觉得无地自容。
他出身高贵,又受皇帝宠爱,自尊心自然格外强烈。嵇沄默不作声地拒绝辅佐他,又暗中选择了他的兄弟,自视甚高的五皇子怎么受得了?
因此,他心中对嵇沄除了无地自容的羞愤之外,还多了一重隐隐约约,却极为强烈的恼恨。
从前他看嵇沄风度翩翩,只觉如仙人一般,现在则感想复杂,甚至恨不得让他败在自己手中,露出挫败,痛苦,后悔的神色。
五皇子久在京师,对朝堂后宫的心计争斗颇有心得,因此考虑争夺太子之位时,也往往在这些方面考虑。以他看来自己最受宠爱,妻族得力,眼下只需在户部案上照父亲的心意行事,夺了嵇沄的风头那是最好,之后再好好筹谋,只有军功的魏如璎是怎么也赶不上的。
魏如璎不得父亲喜爱,若是王德妃有娘家倒也罢了,可她不过是一个空头德妃,找不到什么得力的姻亲。如今天下太平,无需打仗,魏如璎交了虎符,没了兵权,只有军功,爵禄,想要迎头追上自己,可就太难了!
五皇子终究还是把四皇子当做更重要的敌人,对嵇沄也颇多忌惮,至于魏如璎,在他心里却还差不多是当年小可怜的模样。
等到与嵇沄在户部大堂门口碰头的时候,他的姿态便摆的格外矜持优雅,率先对嵇沄颔首:“老师,你来了。”
他心中有一种微妙的怜悯,想,纵然你智计无双,但也不过是一个臣子。你能揭开户部的烂账,父皇却不愿意让你揭开。他派了我来,便是想要换下你去,任凭你如何睿智,又如何能反抗皇权?
嵇沄看着他的脸,更加云淡风轻:“殿下来得真早。”
皇权么?北戎破城时,殿下你的皇权有用吗?
作者有话说:
鸡没有什么家国大义之类的情怀,但也有看不上眼的人惹。
第95章 帝师抱抱,19
五皇子踌躇满志跟着嵇沄进了户部,两个人都带着自己的仆从亲信。五皇子毕竟是亲王,排场极大,除了仆从护卫之外,还有四处搜罗来的幕僚谋士,尤其擅长钱粮刑名。他也算是有备而来,刚开始的姿态亦摆的很端正,不仅处处以嵇沄为先,表面也很是尊师重道。
嵇沄很清楚现在的五皇子就像是一条蛰伏的毒蛇,准备和多年前他的父亲坑害抛弃原主一样继续坑害抛弃自己,他心里有数,倒也不拦着五皇子以学习为名跟前跟后监视自己。毕竟查账这种事,两个主事者是坐在堂上发号施令的,就算被看去了一言一行,不懂行还是不懂行。
因为账目驳杂,有许多都是以十年记的陈年账目,嵇沄也想一次性查清楚,因此任务十分庞大,嵇沄便在户部住了下来。五皇子见状,自然也跟他一起,二人都摆出十分投入的模样。
还没过几天,嵇沄尚且觉得可以忍耐,魏如璎便受不了了,上门来看望送饭。他现在说是可以上朝听政,其实根本没被委派任何事务,因此闲得发慌。之前嵇沄对他暗示过以后可能还要打仗,所以魏如璎心里也不急,每日继续读书练武,和许病消见面消遣而已。自从和嵇沄定了情,甚至说好将来的事,魏如璎便做什么都想黏着嵇沄。
一听说连五皇子都住在了户部,他的心里就老大一阵不舒服。
倒不是怀疑嵇沄会红杏出墙,而是他天生就对属于自己的那为数不多的好东西有极强的独占欲,对自己的地盘更是看的紧。只要一想到要连续许多天都看不到嵇沄,而对方身边还有五皇子这么一个敌我不明,和自己一样被嵇沄教导过的人在,他就觉得浑身难受,也不顾找上门来这行为有多么小家子气,径直过来了。
亲王之尊到底是有用的,且王德妃如今在后宫也是名义上的第二人,因此迎来送往的小吏待他也热情,迅速通报了嵇沄,没让他多等。
嵇沄一进僻静的空屋就看见魏如璎脸拉得老长,浑身上下都是不高兴的样子,眼巴巴盯着门口。
其实他从战场回来后,整个人便如脱胎换骨一般,不再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反而充斥着神兵开刃后的锐气。魏如璎本就个子高,常年习武又被嵇沄以秘药锻体,打熬出一副钢筋铁骨,站起来如大纛,坐着也巍峨,没了脸上的稚气,也就不像是个孩子,反而有正在年华的青年模样。
这样子摆出一脸委屈,嵇沄不由觉得很可爱,走进门还没有几步,魏如璎便立刻站起来冲到他面前:“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老师了,你也不回家。”
嵇沄被他逗笑了,一面关门一面拉他的手:“我正想着今晚悄悄回去看看你。”
两人一个是不受宠的楚王一个是被皇帝暗中间歇性从回收站捞出来继续榨汁的清平候,府邸都在一块地上,相差不远,而魏如璎几乎就是长在嵇沄的府邸里,因此现在虽然单独开府,却很少回去。
他倒是有心将母亲王德妃接出来奉养,奈何皇帝专爱在这种宅斗方向发挥智慧,总不肯松口,魏如璎也没有办法。
左右在他心里,也不会很晚了。
嵇沄夜里回府,只能是去见常住在侯府的自己,魏如璎闻言就笑了起来,见门已经关好,忍不住往他怀里一扑:“我想老师了。”
他这么爱撒娇,嵇沄见了也很喜欢。这一世的魏如璎身上仍然有际遇坎坷导致的敏感,但那是一种野兽般的本能,而不是遇事吞吞吐吐,酷爱脑补,却不肯选择最简单的方式说出来解决掉的内心敏感。
他知道嵇沄是真正对自己好,于是也很敢撒娇,更喜欢黏人。嵇沄抱住他,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后背,坦言:“我也想你。”
魏如璎自己说些黏黏糊糊的话心里不觉得多羞耻,嵇沄说想他的时候他却立刻就红了耳根,被轻轻抬起下巴的时候就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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