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伶目光温柔的看着他, 道:“不久。”
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睡, 雌虫体力强悍, 连续十几天不眠不休也完全撑得下去,况且此时他也不舍得睡。
像这样能躺在他身边看着他熟睡的模样, 还是第一次, 他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
萧晏池倒没在意他这些细腻的心思, 他起身正准备穿衣,君伶也随之坐了起来, 柔声道:“我去帮您放水。”
说罢, 还没等萧晏池开口, 他就将那些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道:“我知道, 我可以不用做这些。但我并不是站在雌虫的角度上来服侍您的,我是因为想离您的生活更近一点,才想去照顾您的。”
是出于想让您生活里的每一处都沾上我的痕迹,所以您的衣食住行,我都想全权接手。
萧晏池被他堵得一愣,而后轻笑一声,道:“辛苦你了。”
君伶冲他笑了笑,转身进去浴室帮他调控水温,小艾巴被强制休眠之后,整座庄园里一小半的机器人都停止了工作,包括这些平日里照顾萧晏池起居的机器人。
君伶替他调好水温就准备下楼帮他做饭,临出门前两人轻轻拥抱了一下。
庄园中的大半情景都被萧晏池的神识囊括其中,自然包括一墙之隔的罪雌。
那只罪雌身上的刀伤已经恢复了大半,此时呼吸平稳,不知是醒了又睡了,还是压根没醒过。
出门后他并未急着下楼,而是先拐进了书房,伸手贴上罪雌的大脑。昨日傍晚喂进去的几片叶子本就是他灵力催生出的植物,其中蕴含着浓郁的生机,短短几个小时,这只雌虫的记忆已经连贯了许多。
也许是感觉到了萧晏池的触碰,罪雌低低呻/吟了两声,睁开了眼睛。
他与罪雌一站一卧,视线相对时,罪雌的眼中还有来不及掩饰的警惕和迷惑。
周遭气氛登时有些紧张,那只罪雌的呼吸声都下意识放轻了。
他被抓到狱中的时候就料到了自己早晚会死,当他被匆匆按到拷训椅上,看着它们开始加大仪器数据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可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能清醒的睁开眼睛的一天。
他身前的雄虫一看就是还未二次发育的模样,面容雅致的出奇,一双漆黑的眼眸宛如古井无波的深潭般静望着他。
“你没死,我救的。”萧晏池神情冷淡的俯视着躺在地毯上的罪雌,直截了当的挑明道:“我救你只有一个目的,你是否能打开枷环?”
罪雌脸上的警惕之色淡去,他在星际游荡了二百多年,意志力已非寻常雌虫可比,尽管精神等级不高,可若是雄虫不刻意用精神力诱导他,他已经可以完全抵御住本能中对雄虫的渴求。
罪雌平静道:“以前可以。”现在他双手被砍去,根本无法通过口述来教会另一只雌虫开锁。而失去作用的他,想必也不会再被这只雄虫留下这条命了。
“好。”
罪雌听见这一声好字,认命般的闭上了眼。
雄虫杀掉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雌虫,只是一瞬间的时间,他只求这一瞬间能快一些,至少别再受折磨。
“如果我给你重生的机会,你能回报我什么?”
罪雌猛地睁开眼睛,震惊的望向那只雄虫。
“我可以让你断肢重生,恢复自由。与之相对的,是你能为我付出什么?”
断肢重生?恢复自由?
区区八个字,说来简单,哪有那么容易?!罪雌失声否认道:“这不可能!萝王花的药性无药可解!”
萧晏池不紧不慢道:“在知道你的事情之前,也没有人会相信还有雌虫仅凭一双手就能打开虫族皇室掌控的枷环。所以……”他逼视着地上的罪雌,“如果我能做到,你能付出什么?”
“全部。”罪雌紧紧的盯着他,“如果你能让我活,那么我可以将一切都献上!”
楼下等了一会的君伶见他迟迟不下来,此时也上了楼,刚推开书房的门,就听见罪雌的这番话。
他与转过头来的萧晏池对视一眼,在萧晏池眼神的示意下,直奔自己最关心的点:“在此之前,我想要知道你是怎么躲过记忆检测,并且保全了你所在的星盗团的?”
这个问题他在监狱中听到过无数次,他咽了口唾沫,哑着嗓子道:“我忘记了。”他看着那只年轻俊美的雌虫,平静道:“我知道自己忘记了,只是不记得是如何忘记的了。”
忘记。
是一种对于雌虫来说就像是天方夜谭一样的东西。
可以将它们的大脑比作磁盘,而一切经历都会刻录上去,只要存在,就不可能忘记。
罪雌自然知道他们不可能就这样信了,他解释道:“几乎没有星盗团会接收叛逃的雌虫,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雌虫的记忆区是封闭的,我们会记住所有发生的事情。别的星盗若是被抓,只要自己不松口几乎不会威胁到整个星盗团,而雌虫不一样,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被接受。”
他费力的喘了几口气后继续说道:“直到后来我发现了一个方法,可以让雌虫忘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君伶一听,呼吸登时急促,“什么方法?”
“我不记得了。”罪雌回避着君伶锐利的视线,低声道:“为了避免它们挖出线索,我忘记了所有跟星盗有关的事情,只留下了能让我活命的久一点的技能知识。”
君伶直直盯着他,深蓝色的眼眸幽深的可怕,希望一次次破灭,每当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寻回记忆的办法,却总是场场期待都落空。
萧晏池扫了一眼缩在地上不敢抬眼的罪雌,道:“记住你说的,你会派上用场的。”他的面容本就生的淡漠,加上这没什么感情的一句话,带给罪雌的压迫感甚至超过了君伶的冷漠。
罪雌慌忙抬起头,连声道:“一定一定,很荣幸为您卖命。”
他没再理会那只罪雌,而是揽着君伶的腰带他出了书房。
门刚一阖上,萧晏池就微一用力,将毫无反抗之意的雌虫压在了墙壁上。
他身量低于君伶,即便此时是他处于压制位,可是君伶俊挺的五官自上而下望过来的时候,还是带着一种不自知的锋利。
他能体会君伶心里的失望,也能明白对于君伶而言想要弄清缘由,将他们之间联系的更紧密的心意,可是此时他不能再随着君伶一起焦虑。
他一手环住君伶的腰身,另一只手在他敏感的腰侧挠了挠,试图让他放松紧绷的身体。
“君伶。”他抬头望着被困在他与墙壁之间的雌虫,轻声道:“没关系,过去不重要。我们现在在一起,我们相爱,我们还拥有未来,这些才是最重要的,别在意太多,好吗?”
君伶在他的注视下强撑着笑了笑,笑容里却带着难以掩饰的茫然。
他顿了半晌,轻声道:“可为什么我会觉得……很重要呢。就好像……我的身体里有一部分被剜掉了,我缺了一块,空荡荡的。”
他抱住萧晏池,难得有些脆弱地说道:“我真的……好想找回来……它很重要。它一定很重要。”
萧晏池被他话语里的哽咽触动,继续软下声音哄着他,“好,很重要,但是不用着急,好吗?我不想看到你失落的样子,我们慢慢来……”
他细碎吻带着安抚意味的落在君伶冰凉的发丝上,手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又道:“至少我们确定了,雌虫的记忆是有可能忘记的不是吗?失去的记忆也许回不来,可只要未来的我们一直都在一起,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去创建新的记忆。”
君伶抱着他,耳边的声音温柔又体贴,他却在这样诱惑般的温柔中蓦的生出了一种委屈。
他能明白萧晏池的意思,也很想顺着他话里的安抚收拾好自己这些莫名的情绪,可他就是做不到。
他说出口的寥寥数语苍白又匮乏,简直不及他心里空茫的万分之一。
他从八年前就深陷这种痛苦。
脚永远踩不到实地的茫然,让他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他每次杀敌都冲在最前面,不是因为不怕死,而是那种毫无防备将命悬在刀尖上的刺激,才能让他觉得这世间是真实的。他游走在血与残肢之间,不知道下一瞬是他撕裂对方的躯体,还是被对方砍掉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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