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觉得烦,如今在自己家中却被一个小厮这样对待,他倒是不觉得生气,只感觉正好。
容棠抬头看了眼太阳,在心里默默点了个头。
嗯,天气也好,适合仗势欺人发个疯。
他敛眸望向那小厮,轻笑了一声,道:“宁宣王府好大的排场啊,便是我们走错了路,你是哪个院里的下人,竟对客人这般态度?”
对方皱眉,脸上表情很不耐烦,想走,但是一来容棠跟宿怀璟堵着他路,二来林大夫也没有跟他一起行动的意思。没办法,他只能停下来,敷衍地告了个歉:“小的并非有意,二位公子切莫怪罪。实在是我家主子怀了身孕,今天午后突然腹痛难忍,恐惊了腹中小贵人,才慌慌忙忙地寻了大夫前去诊治,还请二位公子不要为难小的。”
容棠望向林大夫,后者陪着笑点了个头,证明确实如他讲的这般。
可容棠却不动,问:“王府大夫便只有这一位吗?”
那小厮一怔,表情差不多是一点都绷不住了,闻言一皱眉,音量也拔高了几分,问:“公子这是何意?”
容棠微微一笑:“小哥别恼,我只是好奇,宁宣王府这般显赫、人丁众多,府中大夫若是只有一个,可忙得过来?若不是只有一个,各位大夫分工负责的是否有所不同?”
灰衣小厮:“自是不止一个,主子跟下人用的当然也不是一个大夫。”
“这样啊。”容棠点点头,又问:“那这位大夫是负责谁的呢?”
小厮很不耐烦:“你这公子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都说了我家主子腹痛难忍,那林大夫当然是负责给主子看病的,你在这一直不依不饶地拦着,若是延误了病情,你能担得起责任吗!?”
话音落地,宿怀璟抬头,冷冷地凝望了他一眼,那小厮顿时就跟被寒冰冻住了一般,心下一慌,胳膊上不自觉冒出一小片鸡皮疙瘩,却还是强撑着气势不往后退,仰着脑袋用鼻孔看人。
容棠得了那句回答,便懒得再跟他多话,神情微冷,语调平缓而自然,问:“宁宣王妃有了身孕?”
小厮一愣,没反应过来,林大夫却立马矢口否认:“不是王妃,是侧妃钱氏。”
“容远他娘?”容棠问。
林大夫点头:“对对对。”
小厮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嘴巴一张就要斥他不讲礼数,却听容棠偏过头,很自然地装作不知道一般问宿怀璟:“我有点分不清,侧妃可是妾室?”
宿怀璟微微一怔,旋即笑开,顺着他家小菩萨:“是的。”
“既是侧室,又如何算得上主子?”容棠皱着眉头问,“我从未听说过谁家连妾室都算得上主子的,是宁宣王府礼数泛泛,还是说王爷打算宠妾灭妻,要抬钱氏当正妃?”
秋高气爽,王府花园内绿植繁盛,人来人往,全都忙忙碌碌,这一处角落发生的小争执,或许有人看到了,却没有人主动上门触霉头。
容棠长相清秀干净,带着几分病弱气,平平淡淡地一眼望过去,没有谁会把他当成不好惹的对象,可偏偏他那几句话越说声色越冷,越说越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威慑力,震得人一时哑了口。
容棠站在原处,等了几秒,也没等到那灰衣小厮的回答,便有些不耐烦,想要邀林大夫跟自己回去。
刚要开口,却见小厮终于反应了过来,破口大骂:“你是哪家的公子!这般不知礼数,在他人府中如此耀武扬威颠倒黑白?!我家夫人如何不算主子?且不说三公子便是我家夫人的孩子,如今她肚中正怀着未来王府的主人,你在这说什么狗屁不通的蠢话!”
宿怀璟听不下去,手腕轻轻一抬,正要动作,却被容棠摁了下来,相当冷静地望向那小厮,轻声问:“宁宣王世子是死了吗?”
林大夫一下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容棠,就连宿怀璟,也立刻僵在原地。
当事人自己却没觉出任何需要避讳的东西,他只是平静而严肃地问:“是谁告诉的你这些话?”
小厮分明已经失了言,但话赶话到了这里,若是不圆过去,反倒容易出问题,思及此,他脖子一梗,高声道:“是王爷亲口许诺的我家夫人!等世子爷死了,这王府便是夫人腹中孩子——”
宿怀璟脚步一动,径直上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打断了他的话。
小厮错愕半天,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迟迟使不上力,偏过头从喉腔中直直吐出一口血水来。
林大夫这下终于憋不下去,道:“世子爷、世子妃,你们从江南回来啦?”
“嗯。”容棠点点头,望见小厮脸上瞬间褪去血色。
他说:“容明玉、钱氏、容远,我不管你是从谁口中听到的那句混账话,让他们天黑前来我院中解释清楚。至于你家夫人腹痛是什么原因——”
容棠话锋一转,声色冷凝:“你当真不清楚,偏偏要请专门负责王妃跟本世子的林大夫回去诊治?”
钱氏此胎金贵,若是剧情线能顺延下去,依照后来容明玉对他的溺爱程度,王府真的落到他手中也不稀奇。
但容棠突然想起来,王妃身子便就是在钱氏怀孕期间开始逐渐破败了下去。
“到底是一场鸿门宴呢。”他轻叹了一声,跟宿怀璟说。
第77章
棠华院半年没有人住,依旧不显萧条。
院中有留守的下人,王秀玉也会命人定期检查,容棠跟宿怀璟领着林大夫回院中,正撞上小厮往书房里摆上果盘火炉,欢迎主人的归来。
炉上煨着茶壶,熟透的柿子摆在一边,容棠坐在了小榻上,自然而然地将手伸出来请林大夫诊脉。
他笑着说:“大夫这次配的方子很好,我用过之后身上好多了。”
“世子爷吉人自有天相。”林大夫客气道,摆好一应用具,便坐在下首替容棠诊起了脉。
南方的橘子正成熟,宁宣王府收到庄子里送来的几大筐柑橘,宿怀璟将茶壶取下来斟好了茶,又换上铁网,便开始替容棠烤橘子。
他慢悠悠地翻动着手腕,视线却有意无意地打量起了林大夫的神色。
宿怀璟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可在容棠身上,他宁愿自己学艺不精。
林大夫静静地探脉,眉头浅浅皱起,问了容棠南下的情况,可曾病发过。
容棠一句“还是老样子”刚说出口,宿怀璟就带着几分责备地瞧了他一眼,道:“下大雨的那些日子,他身上疼得要命,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容棠一怔,心虚地捏了捏手心。
大反派真的很严格!
【还不是你自己前科太多?】系统冒了出来阴阳怪气。
容棠很不服气:“我哪有什么前科?”
【折花会一次,江南一次,大反派这次没把你关起来都算崩人设了。】系统道。
容棠:“那难道我说实话就能治好了?这具壳子不是因为有任务才吊命的吗?”
原主本就该死在庆正九年的除夕夜,从那天往后,存活的每一天都只不过是为了让容棠完成任务而已。
他随口一说,按他的常规理解,自家系统只会继续跟他互怼,可这次这句话说完,系统竟然沉默了一会,然后小小声地说:【试试嘛,万一呢?】
容棠一怔,没反应过来,林大夫已经诊完了脉,重新开起了方子,叮嘱道:“世子爷身体确实是在好转,但京城已经入了冬,世子爷还是需要多注意防护,切不可着凉风寒,更不能忧思过虑,隐瞒病情了。”
医者父母心,容棠自小就是林大夫经手照顾,为了他这幅破败身子,老先生不知多少次挑灯看医书,想要找到一个能将他彻底治好的办法。
容棠被这样不轻不重地一训斥,立马乖乖坐正,应道:“好哦。”
林大夫被他逗乐了,笑了出声,容棠顺势便问了一下钱氏的情况。
钱氏诞下的这一胎,容棠前两辈子都没有太过在意,他的重心一直放在盛承厉身上,连带着大反派上两世的动线他也只是顺便留心。宁宣王这些家宅阴私,容棠实在没那个心力去惦记,况且王妃也不准院中下人将那些腌臜事说到世子爷面前惹他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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