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匪夷所思地问回去,宿怀璟难得卡壳,歇了一会儿才回道:“秦鹏煊很久没来了。”
过于不相关的答案,容棠一时间分不清他到底是想岔开话题,还是在认真回答。
秦鹏煊要来宁宣王府还是折花会惹出来的事,他当时说错了话得罪了容棠,又恰巧有盛承鸣替容棠宿怀璟撑腰,几番操作下,几人定下了折花会后秦鹏煊需要来宁宣王府登门赔礼道歉的说法。
但容棠折花会最后一天晕了过去,后来又在永安巷待了许久,然后马不停蹄地下了江南,期间几乎就没回过宁宣王府,更别提遇见秦鹏煊恰好登门拜访。
容峥倒是说过秦鹏煊最开始频频提着礼物上门,全被他来者不拒地收了下来堆在棠华院的库房,但容棠回来之后,却是一次也没见过秦鹏煊。
他都快忘记这个人了,但宿怀璟认真提了出来,容棠便顺势问:“然后呢?”
宿怀璟煮着茶,道:“我有些纳闷,是武康伯世子不愿意来了,还是王府拒绝了他的拜访,又或者其实两种都有可能。”
容棠怔了两秒钟,过了一下他这句话,悚然一惊。
宿怀璟不是随口找了个借口敷衍自己,他真的在纳闷这件事,更甚至他会从这件不起眼的小事中,找出背后更大的阴谋。
在《帝王征途》的原著中,大反派宿怀璟与男主角盛承厉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正好跟武康伯府有关。
武康伯谋反被诛,盛承厉当时已经搬出宫外,在显国公府住了下来,他跟三皇子盛承星一起去抄家,在门外聚集的人群里看见了宿怀璟。
高门显贵一朝落寞,临近几条街上的人都赶了过来凑热闹。人山人海,其中混进了谁都很正常,不值得分神。可偏偏宿怀璟长了这样一张脸,又周身萦绕着几乎与凡尘俗世格格不入的气质。
他光是只站在那不说话,唇角轻轻扬起一个笑意,就能分走别人的注意力。
盛承厉多看了他几眼,彼时完全没料到这会是他日后的一生之敌。
那是庆正十年,秋天,武康伯谋反案被爆,盛承鸣被革爵流放;同年,牵扯出西南总督张保山贪污军饷一事。
这才是原著规定的历史应有轨迹。
而如今宿怀璟不在武康伯府,便是对方真有谋反的念头,他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就开始起疑。
容棠心下微紧,系统限制他有些话说不出口,只能就宿怀璟起的话头往下问:“这两种可能有什么不一样吗?”
“没什么不一样。”宿怀璟睨了他一眼,道:“本质上都是秦鹏煊可以不听盛承鸣的话罢了,但他的底气是什么,我还没弄明白。”
说着他话锋一转,状似不经意一般问容棠:“棠棠知道吗?”
容棠下意识想要捏拳,又很快松开,摇头:“不知道。”
宿怀璟深深地凝视他很久,笑道:“我猜也是。”
容棠害怕他追问,立马将话题引到旁处:“说起来很久没看见二殿下了。”
宿怀璟不以为然:“殿下赈灾有功,陛下对他予以厚望,朝堂之上派了不少事情给他,本就忙不过来。恰好三皇子党不时会给他使绊子,张阁老又因为吕俊贤伏诛一事对这个外孙满腔怨气,怡妃怀孕,他正盼着自己再来一个听话懂事的小外孙,好从小把控,对盛承鸣便愈发不上心。盛承鸣如今腹背受敌,忙得没时间出来罢了。”
容棠震惊:“你不帮他?”
宿怀璟好笑道:“我还没帮他?”
他说:“我不帮他,他早被那群老狐狸吃了,哪还有机会朝廷六部两边跑?”
盛承鸣现在做什么都容易引起仁寿帝的猜忌,活着就行了,省得不明不白死在帝王忌惮和身边人的背叛之下。
容棠皱眉,觉得可惜,他其实感觉盛承鸣在仁寿帝那些孩子里,多少还能算得上个中庸的苗子,并不希望他因为夺嫡而污了心性。
宿怀璟看容棠表情,就将他的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默默叹了口气,宽慰道:“再过一段时间就除夕了,得跟祖母一起进宫赴宴,到时候看见二殿下,我再提醒他几句,棠棠不要烦心。”
“好。”容棠应了下来,却又纳闷:“我有点不明白,张阁老为什么觉得怡妃肚子里怀的一定是男胎呢?”
就像容明玉那般笃定钱氏腹中也是男胎一样。
虽然剧情线的确这样发展,但在医疗水平如此低下的年代,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宿怀璟笑了笑:“不是‘一定’,而是期盼,为了他们想要握在手中的皇权家业——”
他说着突然顿了顿,容棠望向他:“怎么了?”
宿怀璟回过神,有些莫名地看了容棠一眼,摇头:“没什么。”
他差点忘了,钱氏肚中分明是个不足三月就会胎死腹中的先天不足,如今已经五个月了,为何一直没听见报丧?
第86章
京中白雪皑皑,宁宣王府一切如旧,白昼由短及长,雪地上长出叽喳的麻雀。
又是一个鞭炮齐鸣的子夜,容棠被夜空中突然炸开的声音吵醒,心悸了一瞬,又迅速恢复正常,轻轻地叹了口气。
系统正在休眠,他侧耳听了一会京中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仔细想了想,才意识到已经到了腊月二十三。
虞京年味变得重了起来,容棠被吵醒也没有不悦,翻了个身,继续在渐次作响的爆竹声里缓缓睡过去。
在现代活的那二十来年,已经久远得快要记不清了,反复在庆正九年到庆正十二年这四年间穿梭,容棠感觉自己都快长成了古代人的样子。
现代年味儿浅,不过是放半个月假,跟亲戚朋友聚聚餐,什么也不想地当几天米虫,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在意的地方。
前两辈子拢共算起来,容棠也算是囫囵过了七个春节。
庆正九年的缠绵病榻和冷宫相遇;庆正十年的苦心经营和期许未来;庆正十一年的锋芒毕露和剑指天下;庆正十二年的风云变化和人心离析。
仔细想想,他前两辈子的春节,全都是跟盛承厉一起过的。
流云第一世提前毒死了他,容棠这才少过了一个春节。
如今想来,他突然想打流云一拳。
不是为他毒死自己,而是因为他毒太早了。
但凡再放他活一年,早日看清盛承厉狼心狗肺的真面目,容棠也不至于第二世依旧重蹈覆辙。
但他其实也只是想想,心下甚至没多少感伤,容棠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穿越三辈子以来,最满意的就是跟宿怀璟成亲的这一年,而如今他们即将走向下一年,他莫名觉得开心。
第二天醒来,因为端懿长公主在府内的缘故,众人午间便吃了顿小团圆饭。
吃过饭,容棠跟王秀玉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宿怀璟一起出了门。
宿怀璟全程弯着唇角,跟在他后面收拾这个、收拾那个,生怕丢了什么东西,未来几天伺候得他家世子爷不舒坦了。
但其实压根也不需要,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永安巷棠璟宅,一直住到腊月二十九再回来。
早在成亲前容棠被容明玉关在府中的那半个月里,那间府邸里就被宿怀璟添置了许许多多华贵又舒适的用具,后来又陆陆续续加了不少,每一样都只是为了衬上自家矜贵又可爱的小菩萨。
容棠说,该在他们自己的家里过个年。
——自己的家里。宿怀璟喜欢这个定义。
除夕夜是要去宫中赴宴,之后整个正月里都会有各房亲戚和官员上门拜访,容棠作为宁宣王府的世子,不可能完全不出席。
更何况过去的九年里他都傻着,哪怕是为了给王秀玉在亲戚面前出出气,容棠也得在场任人当国宝似的看上个几天。
那他想跟宿怀璟单独过个年的机会,就只能挑到小年这天。
从宁宣王府去永安巷的路上,街面上铺着爆竹炸开后散落的纸皮,卖糖人的小贩上了街,不时有小孩拿着家长给的铜板蹦蹦跳跳地出来买好吃的。
容棠觉得新奇得很,一路上马车行得慢,容棠也挑开车窗往外看,看这俗世万千、市井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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