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不至于蠢成这样,连盛承星都知道容棠惹不得,还在折花会后特意送了礼品来宁宣王府,容远作为盛承星的小跟班,没道理主动来挑衅容棠。
容棠不太理解。
宿怀璟却更关注另一件事,他细细思索一瞬,问:“棠棠为何要送佛经给长公主殿下?”
容棠正在想事情,有些出神,闻言下意识就说:“为了让祖母同意你进门。”
宿怀璟:“?”
他怔了两秒,没太理解,问:“什么?”
容棠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他也不是那种做了好事完全不留名的大善人心理,很自然地就给宿怀璟解起了惑:“我到底是宁宣王世子,若非身体不好,日后必然是要继承王府的。从我往后,容家后人若是没有作奸犯科大逆不道之辈,王位得以世袭,定然也要传给我的孩子。我娶男妻回府,便是断了这个念头,我怕祖母不答应,所以投其所好送了佛经讨好她。”
容棠说这番话完全是事实,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修饰或者掩藏,宿怀璟听着愣了好半天,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容棠为了娶他进府到底放弃了些什么。
在医馆的那一晚,容棠随口扯,宿怀璟信耳听,既不往心里去,也不怎么真的相信。哪怕中了药,他在听到容棠身份和提议的时候想的仍然是这个建议于自己有何利处。
他当时确实完完全全地忽略了容棠。
可一枚棋子成了他的眼珠子,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坏了,宿怀璟再听这些话,才骤然发现容棠比他能想到的还要好上千万倍。
他才是天上的小菩萨,庙堂里的金身,特意来渡自己的。
宿怀璟心下难得有些涩然,开始后悔方才为了打消端懿的戒心,出于最佳判断说的那句话。
他一点都不想让容棠死掉,可万一哪一方真的有神佛路过,将他那句话听了走,加诸容棠身上怎么办?
宿怀璟后悔得不行,紧紧抿着唇,攥着容棠的手又紧了几分,生怕他跑掉一样。
长公主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还是也觉得这些规矩太过繁琐恼人,接了容远贺礼之后让他们集体落座,不再一个个等那些年年都能听到的吉祥话。
宿怀璟想也没想,立刻起身替容棠舀了一碗汤。
容棠拒绝的手刚抬到空中,又不自然地放下,视线有些飘忽地先望了王秀玉一眼,才看向宁宣王。
容明玉眉梢紧蹙,不太开心地望向宿怀璟,眼神里责备意味十足,似乎在怪他不知分寸。
容棠轻咳了一下,正要替宿怀璟挨下这一顿骂,却听长公主说:“难为你们过节还跟我一起吃素,可吃的惯?若是不喜欢的话,就吩咐厨房再做一桌荤宴来。”
此言一出,不止容棠,阖府上下都愣了愣。
端懿长公主常年食素,她的府中便是在花园里看见一只蚂蚁都不会有人踩死,更别说餐桌上有荤宴。
正因如此,惯常宴席端懿并不参与,也担心扫了小辈们的兴,唯有端阳和重阳节,宁宣王府众人才会聚到长公主府。
至于中秋、春节这种团圆日子,长公主早早地就会被仁寿帝请进宫。
叛乱之后,她是整个皇室地位最高的长辈,她的习惯,从来只有让别人顺着的,哪有为了小辈一个不习惯改了的道理?
餐桌上一时没人敢应声,就连容明玉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母亲所为何意。
只有宿怀璟,汤盛了下来见容棠还不吃,不太开心地皱了皱眉,又见大家都不吭声,便道:“多谢祖母垂怜,祖母心善向佛必有福报,怀璟无法戒掉口腹之欲,不能跟祖母一般诚心礼佛已是愧疚,怎敢再劳烦祖母为小辈破戒折煞功德,还望祖母切莫再说这话。”
他回的不卑不亢,端懿却非常满意,脸上笑容都诚挚许多,褪了那副常年如一的端庄古佛像,笑道:“你说话我喜欢听,一会用过宴走的时候去库房看看,挑几件喜欢的东西带走。”
宿怀璟忙起身道谢:“怀璟谢过祖母!”
容棠在一边看得瞠目结舌,他不由自主地四下望了一眼,毫不意外地瞧见在场每个人脸上表情都很精彩。
容明玉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王秀玉面含惊讶眼带欣喜,容远面上不显、手指却紧紧地握着筷子,似乎要将其折断一般,嫉妒感从他头顶冒了出来,容棠多看一眼都熏眼睛。
然后他转向容峥。
然后他看见这二傻子眼睛里全都是佩服。
“……”我是想让你佩服我家崽崽,但方式好像有点不太对啊喂!
他一阵无语,系统也一阵无语,休眠休得干脆利落。
容棠等宿怀璟重新坐下之后,宴席开场,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凑过去问:“你跟祖母肯定不止说了那几句,到底还有什么,她怎么对你这么好!”
“好吗?”宿怀璟嗅着容棠颈项间的檀香味,轻声反问。
容棠立马点头,身体力行地告诉他端懿对他简直好得离谱过了头,不仅替他拦住了容明玉的苛责,甚至还打算为他破戒。
要知道容棠前两辈子偶尔来长公主府,若是过了时辰就只能空着肚子等,若是没过时辰,也只能就简用一餐素食,从来就没想过长公主府的餐桌上还能出现荤菜。
他很是惊奇,甚至有些嫉妒。
虽然他不是原身,但说到底长公主是原身亲祖母呀,宿怀璟是因为他才跟长公主有联系,怎么对宿怀璟比对他还要好?
要不是读过原著,他都快怀疑宿怀璟身上有男主光环了。
容棠眼睛里冒小火花,宿怀璟看着藏不住笑意,将汤碗往他跟前又推了推,然后自然而然地说:“祖母可能是觉得我自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过于凄苦了一些,所以不自觉便对我发了善心。”
容棠闻言懵了懵,觉得自己刚刚那点嫉妒很是不讲理。
他视线躲了一下,瞥了眼宿怀璟的空碗,也起身替他舀了一碗莲藕汤放在身前。
容明玉脸色都有点青,他似乎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长子跟长媳为何在长公主赴宴还这般不讲规矩,心有惴惴地往旁边一看,却瞧见长公主在看见容棠替宿怀璟盛了汤,后者笑着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喝的时候,眸中聚满了温情。
容明玉怔了半晌,眸子止不住地频频望向二人。
容棠看见就当没看见,反正他对容明玉跟容明玉对他的态度如出一辙。
有他就当多个爹/儿子,没他也没两样。
更何况他刚刚还想骂宿怀璟,容棠对他越来越烦。
他跟宿怀璟顶着餐桌上众人打量的目光用完一顿饭,之后宿怀璟去长公主库房挑东西,容棠慢悠悠地顺着道走到府门前,站在门口望着长公主府对面那座依旧破败老旧的宅子发呆。
直到王秀玉将他喊到一边,递给他两条绳子。
容棠微怔,还没反应过来,王秀玉牵起他的手,一边替他绑上五色绳一边说:“这是祈求平安的,等之后落雨的时候你要把它摘下来扔掉,还有一条你替怀璟绑上,我得回府了,晚上要跟你父亲一起进宫,来不及等他了。”
丫鬟画琴在旁边适时来了一句:“少爷,这可是王妃亲手编的呢,只有你跟郎君有。”
“多话。”王秀玉嗔了她一句,转向容棠叮嘱道:“在外面休养好了就回家来,娘知道你嫌家里吵闹,不催你,但你在外面千万不要苦了自己,也不要欺负怀璟。若是缺什么东西,就让双福双寿回家来取,知道吗?”
容棠眨眨眼,鼻子莫名有点酸,他点了下头,手指下意识摸了摸腕上的五色绳,闷声道:“我才欺负不到他,只有他欺负我。”
王秀玉便笑:“你还讲不讲道理?娘又不是瞎子,怀璟入府这些日子以来对你照顾得多好,若不是这次意外,你自己想想你都多久没生过病了?”
容棠哑口无言,可王秀玉紧接着又拍了拍他手,认真而小声地说:“不过若是他真的欺负你,你也千万不要忍着憋着,就算你父亲不管,娘也有的是办法让他跟他全家叫苦不迭。”
声音里透着股狠绝,容棠愣了大半天,差点以为这不是那个一直都对自己儿子超级温柔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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