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炼争忍不住得意地扬了扬脸,显示了那么一秒二秒的胜利,但他很快又醒过神来,问:“那冯璧书说这故事的时候,梁挽肯定也听着,他一向以阿渡的长辈亲友自居,难道就没有什么反应?”】
梁挽当然有反应了。
他在听到之前种种的时候,可能还是相当有克制的一个人。
当他听到冯璧书的种种心境变化时,他还能皱皱眉。
可如今听到了一个在月光下按捺不住心中欲望的冯璧书,他便有点撑不下去。
此人扬眉而怒目道:“冯大侠,你此言可谓属实?”
冯璧书叹道:“我所说,句句源为所见、字字发自真心,并无虚假。”
梁挽严肃道:“那么……你知道当时的阿渡才刚满十八岁没多久吧?”
冯璧书一愣,忽然不说话了。
梁挽又冷冷道:“一个刚满十八岁没多久的孩子向你投怀送抱,你不把他推开,倒是把他给抱住了?”
他顿了一顿,口气越发冷冽道:“你还把人抱到床上去了?”
冯璧书无言以对,几乎一个字都说不出。
倒是阿渡在一旁站着,听得累了,就自己躺下,直接把地给当床,拿晚风当被,他神情一直淡淡的,似乎听的不是自己的故事,而是别人的事迹。只有在此刻听到梁挽说话的时候,他才稍稍有点反应,抬起头,见到冯璧书那张窘迫的面孔,唇角微微一抬,露了一抹奇怪的笑。
梁挽继续道:“阿渡,他说的可是实情?”
冯璧书眉头一炸,看向阿渡,却见阿渡眼中冷光泛滥,笑里也竟艳气四射,在月光下竟有那一晚的风貌形容。
他心中微动,像一千只手一万只指在挠他的心口软处,又听那阿渡悠悠一笑,评论道:“你故事都是讲得不错嘛,看来那些话本是没白看喽?”
【小常疑惑道:“我们如果现在发评论的话,算不算是在评论别人的评论?”
仇炼争居然认真思考着,点了点头道:“好像是的。”
他微微一笑,笑容又轻松又期待道:“这样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梁挽只评论道:“他那样对着年轻时的你,你就没什么话可说?”
阿渡笑道:“有什么可说的?我做过的事儿岂会后悔?就算吃了亏,我也不会一直吃亏下去。”
梁挽目光一闪:“你当时吃亏了?”
阿渡笑道:“是有一点。”
他目光微冷地看向冯璧书:“不过,很快就会讨回来了。”
冯璧书不敢再看他。
只能继续把故事讲下去。
一夜的月色美丽如夏夜的梦境。
冯璧书在枕边凝视月下的小惊。
小惊则在安睡。
他的白皙脖颈,被月光镶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边,显得线条格外流畅而修长,如剑的薄唇翘出一个不自觉的弧度,像是一个微笑的孩子,在美梦中轻轻酣睡。
他睡着时,便再也吓不到人。
可却极美。
一种强烈的美,从他细秀的轮廓与身上透出,让人生出一些不可遏制的惊艳。
微风透过窗轻轻撩动,他闻到小惊身上,有一股洗完澡后的皂角味。
以及一股甜腻的香味。
像脉管里流淌着蜜糖,血肉中盛放着花朵,令冯璧书无法自控。
他知道自己做了极冲动的事,犯了一种不该犯的错。
这不像平时的他。
可他忍不住。
月下小惊柔美纤细。
他的哼声隐忍而含痛。
令冯璧书听之心碎,也心醉。
这让他不惜为之赴死。
他也已准备好去赴死。
哪怕小惊让他杀的那个人武功高强至极,他也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答应了小惊的事儿,就算要他赴汤蹈火,丢掉这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性命,又如何?
小惊值得他这么做。
而他心心念念的小惊就在这时,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冯璧书的那一刻,冯璧书也一直在看向他。
两人眼中,似有一点星光互相映衬在彼此的眼仁中,星光颤动之时,却不知撩动的是谁的心弦。
小惊慢慢挪动身躯,却忽然吸了一口凉气。
似是极痛的。
像牵动了什么伤口。
他皱了皱眉,看向冯璧书道:“你倒真把这当成临死前的最后一次在干啊?”
冯璧书一愣,愧疚地转过头去,几乎不敢去看小惊。
可这不敢只维持了短短几瞬,他又不得不转回头来,把全副心神都放在小惊的身上。因为他或许已没有多少活着的时间,他一定要把这一刻小惊的模样牢牢印在心里,哪怕刻在胸口也好。
小惊只笑道:“看来……你是准备好赴死了?”
冯璧书点点头,目光坚定而又执着。
好像上一刻龙精虎猛地与小惊战,下一刻依旧可以龙精虎猛地与敌人斗。
小惊就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你这人,看似老实,其实是个极能忍的狠人。我让你做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喜欢我,这一点,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冯璧书微微一皱眉。
他第一次有了犹豫。
但反正自己都是要去赴死了,这一点点违背信诺的喜欢,应该也不要紧吧?
他不说,也就天知道,小惊又怎么会知道?
小惊接着道:“我这第二件事,是要你去杀一个极难杀的人。这个人,我花了很多年,也没有能在决斗中杀死他。”
冯璧书目光一紧。
这究竟是什么人?
小惊笑道:“这个人,就是我自己。”
冯璧书心头一震。
像整个人被判了死刑,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的动作与权力。
小惊欢笑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用了这么多年,也没能真的在决斗里杀死自己,我岂非就是一个很难杀的人?”
他又看向冯璧书,眼里闪动着一种嗜血的兴奋与快意,几乎掩饰不住得可怕。
“如果你能做到第一件事,那么你尽全力与我生死决斗,若能在决斗中让我体会到这种游走于生死间的快感,也不枉我救你一场了。”
冯璧书嘴唇一颤,面色苍白似一具新鲜的尸体。
他笑了一笑:“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是看着你在杀人,你杀人的手法实在是有趣的很,若是我不能亲眼得见它们用在我身上,那岂非很没意思?”
他摸了摸冯璧书宽阔的胸膛,感受着里面跃动的勃勃心跳和生机,笑得越发开心:“所以,我救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在想这件事了。”
冯璧书说不出话。
身躯冰冷而僵硬。
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
似乎真的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小惊却在这时去问:“怎么?你不会做不到吧?”
他试探性地看了一看冯璧书,道:“我是主动让你杀我,这算是你报恩的方式,也不算违背侠义道吧。你总不会真的做不到吧?”
他眼见着冯璧书没有反应,只笑了一笑,安慰道:“我知道你有些惊讶,也有些难过。不过,我向来不把性命放在心上,杀人才是我最享受的事儿。而与你厮杀,更是乐趣中的乐趣。你又是个极守信诺的人,就算现在有些接受不了,过些日子,你总能做到吧?”
冯璧书的目光如同死了一般。
他现在的脑海像一团浆糊般的困搅,糊得连一句话一个字都挤不出来,更何况是说出来。
小惊要他不喜欢他。
然后就要他杀死自己。
可是冯璧书两件事都做不到。
第一,他已经喜欢上了小惊。
他忍不住。
第二,他已经愿意为了小惊去死。
小惊却要他杀死自己!
冯璧书怎么可能去杀一个住进了自己心里的人?一个和他在枕边互相凝视、在月下贴着彼此的小惊?
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可是他不能违背诺言啊!?
那是他恩人的要求,是他心爱之人唯一的要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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