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下(238)

　　一别近两月。

　　一场不辞而别的婚礼。一个巨大的倾覆和背叛。一次惊天的欺瞒。

　　两人相爱十年，再见后，金不戮的第一句竟然是这样的“无关”。

　　但金不戮自己根本做不到“无关”。

　　若真无关，他只需当温旻透明便好。可金不戮分明呼吸不稳，眼神躲闪，连看也不敢多看旁边一眼。

　　温旻何其敏锐，只因这一瞥已将阿辽内心深处的情绪捕捉。多日来的委屈、迷茫和困惑有了少许疏解，再看向外围时，温旻已是笑盈盈的了。

　　他将目光转向万遗：“不知万小爷回家以后尿了几次炕？也不知令尊听后会是什么感想。”

　　此言意指万遗火烧小五台山南峰，更嘲笑他是个玩儿火尿炕的臭小子，身世秘密还被温旻捏在手里呢。

　　万遗虽然聪明，但性子不及温旻沉稳，年纪又小。他曾为莫扬哥哥豁出去了，可现如今当着天下人的面和大坏蛋对峙，还是难免紧张。他生怕坏人一生气说出些爹爹的秘密，一双眼睛刷刷地在温旻身上扫，还有些求助似的一眼眼看金不戮。

　　金不戮跟着小宝紧张，免不了多看温旻几眼，眼神中带着点担心和可怜巴巴的模样。恰温旻正向他望来，对上那双星亮的眸子便又笑了。

　　最终，温旻对万遗也没多追究，只道了句：“我知道你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一直护着阿辽。”

　　万遗揣摩不透他的意图，捏紧了长短双刀，炸起了全身的毛。

　　温旻见四下被自己几句话震得服服帖帖，满意地笑了笑，又看了看月光下的金不戮。

　　金不戮本在为孤山之名而奋战，现下全都叫魔宗大宗主给破了功。这让他有些直愣愣的，盯着手里的玉尘剑出神。

　　温旻的眸光也落在玉尘剑上。看了一瞬，他突然鼓起内力冲四周朗声道：“刚有谁说阿辽勾结维摩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长眼睛的都看见你这魔头来救金不戮了，这还不是他勾结你？

　　金不戮也吃惊地望着他，星眸晃啊晃的，也不知是什么情绪。惹得温旻忍不住靠过去捏捏他的手，他连躲也不知道躲了，乖乖被捏了几下才想起抽手出去。

　　温旻捏到阿辽，心情顿时明媚，大笑着回应：“我来护我家掌剑师兄，怎么就算勾结魔宗？！”

　　来到松林镇的各路人马成千上百，没一个人能明白温旻这话什么意思。

　　温、金是爱人关系，天下皆知。怎么两人搞砸了一场婚礼，却一下子成同门了。

　　更何况两人捏手动作虽小，却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前排许多人都看清楚了。人们又惊又奇又有些害怕：难道温大宗主是叫狐媚子伤透了心，连着伤到脑袋了？

　　温旻早料到众人心中嘀咕，又说了一句话来压阵。此句灌了罗手素心经的内力，清晰地传入松林之中每个人的耳朵，直教全场大哗：

　　“便对你们说了吧。温旻我，乃是孤山的孩子。”

 

第417章 402. 剑从未负人

　　温旻反擎昼月斩而笑，因为满场大哗的效果而满意。他历来是舞台中央那人，根本不稀罕众星捧月的目光，万众瞩目里只向那唯一的人望去——

　　金不戮本因被他捏了手而躲着的，听闻“孤山弟子”这句又看过来了。惊愕好奇的小模样全都撞进温旻眼里，还是那个可爱天真的阿辽，只叫人想护着疼着好好爱着，和那毁天灭地的大计哪有半点关系？

　　远处有人壮起胆子回嘴：“魔宗的没一句实话！谁不知你是魔头沈知行的亲传弟子，怎么成了孤山的孩子？”

　　温旻不生气也不回应，只笑笑地回眸，缓缓地宣布：“孤山律法——侮我师门者，断臂。侮我师长者，拔舌。辱我掌剑师兄者，斩四肢！”

　　这几句内容已足够骇人，更经他用一种不可置疑的语气说出，哪里是转述孤山派律法，简直就是站在魔宗的拜山大祭场宣告别人死刑，又俨然是一代魔头对脚下蝼蚁发号施令。

　　其实孤山派哪得这种门规，全是温旻一个人胡诌的。金不戮因他当众公布身世已经够吃惊了，又听他竟胡言乱语，真是又气又躁。

　　可金不戮不想再多搅一句，只持剑朝一个骂过孤山派的人刺去，想要借此打断温旻的表演。哪知他一动温旻跟着便动，一边动还一边道：“不信我是孤山弟子？你们看我剑法！”

　　温、金两人如此一动，别人跑也来不及，站在最靠近一圈的先遭了殃。温旻出手招招狠辣，昼月斩剑落处残肢乱飞，真的将方才动过金不戮的人四肢全斩了。一时间血沫飞舞，哀嚎传遍了松林，他还在那无辜呢：“方才说了，没动过我家掌剑师兄的后退。既然无人后退，温旻就不客气了。”

　　温旻所使的剑法诡异至极，看似极其缓慢，温柔如流水，可绵绵绕绕的，一招之后又有后手，直教人看不清来龙去脉也无法躲闪。果然不是大名鼎鼎的维摩宗饮冰飘云剑法，却也不像孤山剑法。

　　有人中了招，嘶吼怒骂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温旻气定神闲地削掉他的耳朵，旋掉他的舌头：“孤山派看家剑法——温柔小剑。”

　　温旻所用，正是沈知行在韶岭山隘的小密林中传授给他的“温柔小剑”。

　　此剑法乃沈知行所创，是送给顾白的。被算作“孤山派的剑法”，竟让金不戮无法反驳。

　　金不戮所用也不全是孤山剑法，还有一套顾白亲传的无名秘密剑法。也是诡谲神秘，梦幻般缠绕。他曾用此剑法在韶岭山隘和温旻对战，让温旻看得一愣一愣，还用此剑法激得沈知行发过痴。

　　他从小便练得熟，经常与孤山剑法杂糅使出，金不戮只当是自己的看家本事，不觉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今温旻来了，两人都使出自家师父的秘密剑法对敌，突然生出些意想不到的效果。温旻自上而下对敌人来个灌顶的下劈，金不戮正好可以使出他那招前后左右密不透风的围堵。温旻左右横扫，金不戮正好上下运剑。二人没有商议过，更没一起并肩对阵过，一使出剑法竟能遥遥呼应，让敌人无从躲闪，直如璧人合而为一。

　　温旻也是越来越吃惊。

　　他曾见过“鬼面小顾白”用这套剑法，问师父却叫沈知行伤然了半晌，最后也没说出什么。至于他自己的这套温柔小剑，倒是没少用，却没想到还能和阿辽的剑法相呼应。今日一对阵，两人两剑熨帖无比，让温旻恍然大悟：

　　阿辽的那套剑法和“温柔小剑”是一套。

　　换而言之，阿辽所用，也是“温柔小剑”。

　　温柔小剑原来是一套双人剑。一半经沈知行传给了温旻，明着告知了剑法名字。另一半经顾白传给了金不戮，却没说破剑法来由。

　　这剑法如此温柔，当年沈知行是怀了何种心情创出可见一斑。

　　温柔小剑独舞缠绵，合并却霸道，不愧是第一快剑所创，乃真正的天下无敌。可惜因缘际会让上代人无法合一。如今这套历经沧桑的剑法却在下一代人伤痕累累之时，以这种方法合璧了。

　　剑从未负人，该来的也绝不会缺席。

　　温、金纵然情伤，可十多年的感情不会骗人，那早已刻入骨血的默契更不曾辜负任何。二人初次合剑便一往无敌，任前方众人攻来如滚滚泥流，两人从容应对之际还有闲暇，不约而同想到了沈知行传授温旻剑法之前的动作——问顾白道：“我想教旻儿那套剑法。”

　　当时人们只当沈知行随口向顾白一问，原来竟还暗含着叫顾白知道双人剑后继有人之意。

　　金不戮领悟了这一层，心思更乱。一时想到师父和沈叔叔，一时又想到自己和小旻，不由手下有些空档。

　　萧兰卿看不下去温、金并肩，提剑刺来，正瞅准了这个空挡，差一点就要伤到金不戮。但双剑合一能互为照应，温旻从旁拿剑尖儿一挑，乓乓乓三招将萧兰卿逼退了。又使出几招，招招都能料到他后手，直将他逼退在角落。萧兰卿没想到温旻未卜先知，惊得话都说不出。温旻则冷笑：“想知道我为何能料到你的后招么？”

　　金不戮以为温旻要说什么可怕的真相，不由自主叫了声：“小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