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那样一双眸光,金不戮心跳都变快了,转回脸正撞上万遗的目光。
万遗向远处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拉着金不戮走远了几步:“阿辽哥哥同他怎么样了?”
金不戮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这孩子,管那么多呢。安心地出发便是。”
“什么孩子,我都是大人了!”万遗佯嗔地嗤了声,心中却想起了在邺京时同温旻的对话。
他望着亲哥哥一般的金不戮,又看了几眼远处的温旻,扯着金不戮的袖子道:“不管怎么样都不准阿辽哥哥再折磨自己了!我这一出海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可不能让我心里乱着出去!”
万遗从小就爱扯着人撒娇耍滑头,越长大这毛病越没好,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意思。拖着鼻音,瞥着眼,还微微嘟着嘴,万小爷的架势没了,英俊的脸上有了些可爱模样。
出海的人都有讲究,金不戮出生在南海,自然知道。他见小宝又开始搞怪,好笑又心疼地道:“别乱讲话,当心妈祖娘娘嗔怪。小宝你安心出海便是,我答应你好好的。”
又郑重嘱咐:“到了影竺国一定要代我向万四爷和魏大侠问好。我曾得他们两位照拂,一直感激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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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万遗,晚上有小聚。
江湖各路英雄不完全是一条心的,这个看不上那个,那个不服气他个……都有些说不清的小小龃龉。金不戮做为地主不能不款待,却又不方便将所有人都凑一起,便请萧梧岐和封骆帮忙周旋,在南海郡里分着开了好几个局,都给照顾周全了。
温旻一直默默陪着他,随金不戮一个又一个地方转。不吃东西也不参与聚会,只默默站在不起眼的地方候着。
期间难免人影一闪,在过道或哪里和人碰到。有人认出是维摩宗温大宗主来了,简直震撼。
想过来巴结的江湖中人不是没有,温旻皆低声对其道:“今日乃金大侠的主场,我是来陪他的。莫要喧宾夺主。”
来人看看温大宗主那温柔深情的俊脸,再看看灯光下忙成个小陀螺的金不戮,感觉自己参透了什么惊天大事。在嘴上一比划,做个“一定保密”的姿势,小声退下去了。
待一切忙完,金不戮往回走。温旻不多言,默默地跟上。
两人打算留宿达川大道上的白云小筑,路过了那一个个不夜天的店铺,小五台山的小南海别院在彼此心中不约而同地出现。
金不戮心里全是那些缠绵的深吻,星空下深情款款的告白。温旻却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宗趣事。
那时也是夜宿白云小筑。大家都还小,他逗阿辽说要双修,结果揉到人家痒痒肉,搞得温表哥好生丢面子。
温旻想得轻轻一笑,刚开口道了半句:“马上就中秋了,今年我们……”然后就——
咕噜噜,肚皮先人而叫。
温大宗主已经前心贴后背了。
金不戮从回忆里醒过来,找了一阵,终于确认是温旻的肚子在响,急得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下:“又不是没口吃的,怎么将自己饿成这样?”
温旻拉着他的袖尖儿,凑近了昵着笑:“可怜兮兮才惹我家阿辽心疼啊。阿辽可怜我了,怕表哥饿着。是不是?”
远处灯火通明,温旻背光而立,周身一圈的光晕,面容带了些神秘的暖意。
这样一副仙人姿态,配上绝世无双的容颜,却只在金不戮一人身边浅笑低语。金不戮觉得整个人都在眩晕,忍不住要上去亲小旻了。
他赶紧转身掩饰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些吃的。”
温旻有些坏坏地笑了:“阿辽去去就回,莫要让表哥久等。我一个人害怕。”
金不戮推他一把:“我看全南海的人都要怕你才是。”
“谁说的,阿辽就不怕。还打我呢!”
“闭嘴。”
温旻做个委屈的表情,用气声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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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几乎是用跑的,蹿到拐弯的小巷子里,捂着颗扑通扑通的心调整气息。
灯光朦胧了,世界模糊了,他觉得自己要再次陷入到那种甜味的漩涡里了。
突然,身后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非常轻,似是几位高手。
深更半夜在暗巷里出现的高手,不是一般人。金不戮戒备地回身,看到了白祈和岩氏兄弟三人。
这三人身后还站着个人。高大的身材,粗布的灰色袍子,是个在家居士的打扮。 紫红脸,虬髯,双目如若冷电,站在巷中将整个世界都衬得小了。
金不戮望着来人,顿生内疚之情:“段叔叔。”
来者声音低浑,回了句:“金堡主。”
这高大的来者乃是段世祁,明月山庄上一代管家中的第二位。
爨老夫人仙逝之后,明月山庄的老庄主爨衡便打算遁入空门,入大理崇圣寺闭关三年为夫人祈福,身边的五大管家也一同去了——爨老妇人的骨灰正安葬在崇圣寺后。
而今三年已过,爨老庄主和老管家们在爨小姐的祭日前出关,却听说明月山庄没了,现任庄主爨莫扬下落不明。
爨衡雷神一般的脾性,知道了事情经过后立刻修书数十封,托几位老管家送到各路江湖豪杰手里。
其中也有一封送给金不戮,前来给他送信的正是段世祁。
段世祁一直跟随爨衡左右,是自金不戮小便见惯了的“段叔叔”。今日他却站在昏暗的巷中,一句低浑的“金堡主”若一道天堑,生生宣告了彼此现在的立场。
用这样遥远的语气,段世祁缓慢而刚硬道:“八月十六,大理崇圣寺,老庄主邀金堡主一见。”
也不上前递信。只手上用力一弹,信便笔直地飞到金不戮面前,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
金不戮知道段叔叔内力深厚,不敢托大。凝神用内力接住了信,却发现是摞在一起的两封。
一封自然是给他的。
另一封上则写着:“维摩宗温旻 亲启”。
写信人是:“明月山庄 爨衡”。
段世祁隐在暗巷里的目光没有情绪,只有雄浑的声音冷如冰霜:“金堡主与温宗主私交甚笃,他的信便由你转交吧。”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祈和岩氏兄弟全程一言不发,跟着来又跟着走,唯段世祁马首是瞻。只是临走前不约而同向金不戮投下深深的一瞥,目光极其复杂,似乎意含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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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站在街边等阿辽买吃的,等了半天也没见人回来,却等来个小伙计。
那小伙计提个精致食盒,操一口本地白话:“小的是翡翠楼的伙计,请问您是温公子么?有位金公子从我们楼买了吃的,吩咐给您送来。他自己临时有事来不了啦。”
温旻直觉很不好,有股不知道为何的心烦气躁。面上却笑笑的,掏出块碎银子赏给小伙计:“辛苦小哥了,请问金公子去哪了?”
小伙计眉花眼笑却不敢接钱:“是领班吩咐小的来的。小的只是跑腿,对金公子去哪了却一点不知。”
温旻淡淡点头:“小哥不必推辞。”仍旧将银子给了。
他接下食盒却没走,往暗影里挪了两步,对远处打了个唿哨。不久,有条黑影飘落,跪在温宗主跟前,是维摩宗壬字堂的资深探子。
温旻问探子:“一路上看见金大侠没有。”
探子低声回:“启禀宗主,属下刚从对街过来,看见金大侠了,还收到了些新的消息。爨莫扬之父爨衡出关,要为明月山庄报仇,向天下广发英雄帖,要在大理崇圣寺前召开……”
饶是这探子经验老道,说到此处也顿了顿,似在给自己一个喘口气的时间,又似留给自家宗主一个适应的机会:“总之,金大侠就是接了爨衡的信走了。”
温旻不动声色:“召开什么?不急,慢慢说清楚。”
探子吸了口气,如若自己要被判死刑那样,微微颤抖着说:“召开——‘杀金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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