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戮豁地看向他:“维摩宗上下联合起来瞒我,每个人都不无辜。漆护法,你也算着一份。”
漆护法便是小七——维摩宗右护法,漆烽。
小五台山大战之后,为了稳定人心也是为了巩固手中权力,温旻提升了一批自己人。右护法首选本是纪佳木,但她远走他乡,此位置便给了小七。
此后,温旻又直接升了陆衍为左护法,骆承铭为降龙堂长老。没有长老的癸字堂则给了叶子恩来带。叶子恩不通采髓蚀心功法,却胜在无情混沌,带以情诱人的癸字堂竟然出奇地合适。
小七天生聪敏又经温旻悉心教导,升为右护法后不负众望,雷厉风行而聪明精干,颇能服众。但今日遇见了金不戮,听到这番诘问,漆右护法再不雷厉也毫不能服众了。
因对爨莫扬有些相惜之意,又因为懂师兄的心思,小七对金不戮被瞒有着些怜悯与愧疚。但后来他自己的门庭被烧,更知金不戮竟是隐瞒了身份多年的孤山派鬼面小顾白,小七对这些事的看法便有些复杂。而今遭这样一问,他一时间没想好该回两句什么,只能梗在那里和师兄一起挨训。
说及当年,金不戮心中更加难受,追问小七道:“火烧明月山庄,你参与没?!”
小七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也不想夹在一对闹别扭的人之间当猪头。他快速看了眼温旻,见师兄一副怆然。又看了看金不戮,那边还是不依不饶的冷厉星眸。无处可躲之际,最后只能一叹:
“不戮啊,在你面前,想必我只是个罪人;在你和旻师兄面前,我更是个外人。但既然今天你问到了我,我这罪人兼外人,只能说实话了。
“对你,我诚然有愧,也没什么立场请你谅解。可说道最初的由头——不戮,我是被你打了一顿才知道你竟然是鬼面小顾白!
“不戮,你怎么不早点站出来说清楚?!”
金不戮眸光一震,被这句问得发愣,言语全失。
“够了,小七!”温旻提高了声音阻拦。
小七在开口前便下了决心,话一旦出口便没打算停止:“爨小姐遭害一事太久远,咱们就不讲了。单说近的,我师兄被爨庄主扣在明月山庄,为的是谁呢?我们和明月山庄在洛河两岸对垒,又为的是谁呢?
“纵然我们有千般万般的错,你也带人打了我们烧了我们了。可是不戮,我旻师兄誓死不肯交出‘私藏伤害爨小姐的疑凶鬼面小顾白’,这小顾白就是你啊!当时你就在爨庄主身边,哪怕你早一天站出来说句明白话,事情只怕不会闹到现在这样。”
“小七!当年旧事莫要再提!”温旻的语调已经变得严厉,兼向金不戮担忧地一望。
小七知道再说必惹得师兄生气,快速结束了自己的言辞:“旻师兄其他作为,我没资格评价,可他对不戮你却是一颗真心。从小到大,师兄从没舍得让你受过一丁点儿的伤,你却在大婚之际拿十多年的感情伤他……”
金不戮被说得浑身僵直,一个字都回不出,原本怒视小七和温旻的双眸早失了焦,一会儿看向看空寂的黑暗,一会儿看向自己的双手。
温旻心疼地望着他,叹了口气,对小七道:“当年之事不是阿辽的错,乃我以性命胁迫,不准他挑明身份。阿辽也不是你们想的那般……无情,小五台山的主峰便是他主张留下的。”
金不戮如若被火烧了似的,倏地提高了声音:“我没有!”
温旻摇头笑叹:“小五台山重创,谢、楼二位先祖所在的主峰却完好。若是因为萧兰卿或万遗懂得见好就收,我是不信的。若说一切都是巧合,没有阿辽你从中护着主峰便能自行度过此劫,我也不信。”
金不戮一时语塞,只倔强地否认道:“随你怎么想。”
小五台山主峰的确是金不戮主张留下的,为此还惹得萧兰卿和他彻底撕破脸,其中万般心思却没法在温旻面前明说。可二人默契怎能随便掩盖,温旻早将一切猜透了,只是不愿阿辽在江湖中落得“最后关头给魔宗放水”的名声,才一直未曾挑明。
小七在旁边听得一惊。金不戮三字在小五台山已成禁忌,私底下则是靶子,人们背着宗主聊起便是“报仇”“祸水”。
论及主峰,维摩宗众自然知道若其被毁,那不光是重创,更是重重的侮辱。主峰保存完好,宗内往往说的是“祖宗庇佑”“宗主英明”。而今听闻竟然是金不戮暗暗维护,令小七也颇为吃惊,赶紧琢磨自己方才说话是不是太重了、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这期间三人都在沉默,谁也没再开口。但温旻十分清楚,一时半刻之间阿辽是不会同他回小五台山的。
他默了一默,语调仍然温柔,含义却干脆利落:“阿辽,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其他的事莫要多想。战事在前,容我先离开一步。快速办完事我还来陪你,这期间你要好生保重,有任何不妥都记得来找我。”
说罢不再犹豫,温旻带着小七向北奔去。却没看见金不戮向他背影复杂地一顾,似知道等着温旻的将会是什么,又似不确定。更不知那目光算是担忧、是不忍、是想要制止却不能,还是什么别的。
第423章 408. 白鸽与苍鹰
温旻和小七一路北上,骑着快马赶路。
沿途休息时小七交代了宗务。他和左护法陆衍为了应付兵祸早已武装小五台山,做好储粮准备,各项安排井井有条。
又说在新任降龙堂长老骆承铭打理之下,本年的冬腊试炼已完成。骆承铭办事稳妥细致,各堂新收弟子不多却人才辈出,维摩宗后继有人。
温旻听得欣慰。
禀完一切,小七闪着大眼睛问:“旻师兄,我们要帮幽云王爷么?”
温旻答得很干脆:“不要。”
小七家在云州,同谢邕有些天然的亲近。听宗主师兄如此直接地否决,不由一怔,却没再多言。
温旻笑了:“心里不好受是不是?”
小七叹气摇头:“师兄说得没错。若我是你,也如此决策。”
温旻问:“为什么。”
小七见师兄考自己来了,又叹了口气,神色却已严肃:“咱们小五台山刚从一场大战走出,正在恢复,哪能一场又一场接着打啊?
“以前简宗主么,只同幽云王爷交好,帮也就帮了。旻师兄却不同,你是一等骁勇将军,也算皇帝的人。咱们同幽云王爷的关系也没丢,是以,不论最后谁获胜,咱们都有机会提前站到胜者一方。
“现在两军尚未开战,若过早战在王爷一边,说不定会被那小心眼儿的皇帝扣个反贼的帽子,搞得大没意思。
“于私么,旻师兄肯定也是心疼幽云王爷的。实在不行,最后咱们找个机会救他出来,再帮他把小世子转移了。可是于公么,只怕简宗主再来也和你一样判断。”
这番分析公私分明,小七即便心中再不舍也还是能站在宗门立场将事情捋得头头是道。温旻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小七得了师兄肯定,终于笑了笑。可马上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直到了上马再骑,再下马休息,还是蔫儿茄子一般。
如此过了好几天,直到回了小五台山,都坐着升降机括往山上行了,小七还是一副隔夜蔫儿菜的模样。好像有天大的事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温旻观察了一路,终于问了句:“右护法这般愁眉苦脸,一路上吃太干了,便秘啊?”
小七“嗐”了声,被师兄逗乐了。挠挠头想了想,试探着问:“旻师兄,前几日我那样说不戮,你生不生气?”
温旻没想他竟惦着这事,稍微愣了愣,转而一哂:“阿辽么,他气我,其实更是气他自己……他这些日子做的事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
说这话时温旻站住了没走,眼望着远处,以为自己仍能保持平和。却没发现一旦说起金不戮,他的语调早不是冷静模样了。
小七“哦”了一声,也没接话,唯有大眼睛骨碌碌地望着自家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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