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佳木见到司徒皓独自回来,已经吃惊。见赵廷宴也在旁边,更加诧异。凝起柳眉,却是一笑:“大师兄伤得重么。”
赵廷宴身上有伤,说话之前先吸了口冷气。
司徒皓心虚得很,抢着认错:“佳木妹妹,大师兄是被我误伤的,快带他去医治!对了,平安治追兵来了,快去禀报宗主!”
还磕磕巴巴说了来龙去脉。一边想着佳木妹妹撞到自己的丑态了,羞愧且难过。一边又想到弘师兄此时吉凶未卜,担心得话都说不利索。
待司徒皓费劲地说完,便听薄一雅的声音在暗处响起:“廷宴,你怎么来了。”
接着,烟雾般的影子走了出来,薄一雅倏然飘至司徒皓和赵廷宴身前。
赵廷宴面露惭愧,从怀中取出章文棠的手书,解释道:“属下自知戴罪之身,本不该来。但前来保护宗主需要个功夫过硬之人。师父看守小五台山不得外出,几位长老都不在山上。属下惭愧,却是现在唯一能帮手的了……”
要说功夫,赵廷宴的确是章文棠座下首屈一指的大将。情急之下派他前来,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但薄一雅依旧盯紧了他,不肯放松警惕:“你们听了哪个探子说平安治动向?姓甚名谁?白灵长老又在何处?”
赵廷宴道:“白长老得了消息已经进京,打算向朝廷施压,要皇帝向封皓秦下令控制住平安治军,莫要乱来。”接着快速说了几个和白长老同行的探子名字,都是壬字堂在南线打探消息的。
他又急道:“听闻欧阳长老、尔朱长老和温护法都在周围。属下不才,觉得应当赶快护送宗主到护法和几位长老处。”
薄一雅却并不着急,而是审视地盯着赵廷宴,对身后道:“佳木,去给温护法他们送消息。皓儿,进去禀报宗主。”
随之让开身形。
原来薄一雅身后不远处就是个山洞,简易遥正在山洞里。
这番吩咐,通知温旻等人、告知宗主,面面俱到。却将赵廷宴晾在一边,不叫他参与分毫。
赵廷宴见自己被这般防备,只低头做小,并无丝毫不满之色。
待司徒皓进了山洞、纪佳木也散开,薄一雅道:“廷宴,随我来。”
他带着赵廷宴一路七拐八拐,直到远离山洞才停。方一停下便猛地掌击赵廷宴面门。
赵廷宴脸色微变,却没有还手。
薄一雅一掌诈出,见赵廷宴没有动作,面色终于缓和:“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
赵廷宴没想到自己一番辛苦受伤,竟连简易遥的面都没见到,不免吃惊。一动也不肯不动。
薄一雅在邺京没少见赵廷宴使坏,早对此人有提防。今见他突然出现,更信不过他。现在看他还赖着不走,烟雾笼罩似的眸子里杀气已现:“宗主安危最重,师叔对不住你了。”
话音未落已经先出一掌,拍在赵廷宴胸口,按在他的穴位上。
赵廷宴仍然不躲。紧闭双目,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样。
薄一雅本有十足把握清理门户,可掌风到了赵廷宴面前却忽然发现不对。
他发现,自己拍出的手掌已经发黑。
中毒了。
这毒性蔓延如此之快,以至于薄一雅的内力顷刻外泻。虽已按住赵廷宴的穴位,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他是一堂长老,狠绝果干远非常人。发现自己中毒,另一只尚好的手马上向中毒的手横切,宁可不要这只毒手也要阻碍毒性蔓延到全身。
可中毒之后,动作顿不如以往迅速。薄一雅一掌尚未出完,赵廷宴的匕首已刺进了他的胸膛。
薄一雅的双目立刻蒙上了一层惊骇。
他的眼睛是那般美,那般朦胧。以至于这个惊骇都显得迷离,还带着三分醉意。
他对赵廷宴早不信任,并不为此贼敢弑长辈而吃惊。却想不通自己先下手为强,为何会中毒。
思前想后,想到了那封章文棠手书。
赵廷宴一定是在信上做了手脚。薄一雅想。
方才他给孩子们看信时还没做什么,是以皓儿不以为险。可给我之前却在信上做手脚,这样我便没太多防备了。
如此看来,弘儿,其他孩子……没回来的,只怕全都不在了……
薄一雅感叹百密一疏。这荒山野岭,便是他的归宿了。
易遥……
易遥师弟知不知道这些?……
终于,他静静地躺倒。
纵然中毒、被刺,面容却无半点狰狞。就连胸前血迹都似一片绽开的花朵。
薄一雅抬眼,最后看了看漆黑的四周,眼波流转如三月春雨。就连唇角都是微微向上的,半嗔半娇,似有痴怨。
即便狠毒如赵廷宴,见了这样的薄长老也不忍再做什么。只冷声道:“对不住了师叔。你逼我太急。”
薄一雅已没有回答。
清风吹来,两朵山花飘落在他苍白美丽的面庞之上。
那山花指头尖儿大小,纯白的两朵。依次落在他的眼眸下方,宛如永恒的泪滴。
第308章 297. 扰我师兄安睡者,死
简易遥正在山洞内静坐。忽听沉重的脚步声响在外面,深一脚浅一脚的。不久便见司徒皓跑进来。
其实他早发现了司徒皓和邵弘等弟子被派去开道。他知道那是薄一雅的关心,便没多问。今见司徒皓突然单独回来还这副模样,便知前方有大变。
司徒皓跪在大宗主跟前,哆哆嗦嗦地将方才遭遇说了。未说一半,只讲到赵廷宴出现,简易遥便打断道:“你同你弘师兄他们再也没见,是不是。”
司徒皓忙不迭点头说“是”,心想宗主好厉害。
简易遥接着问,语气却是肯定:“佳木他们被遣去向温护法报信了。”
司徒皓赶紧回:“是!佳木妹妹往邕州去了!”
简易遥不及他说完,眼神已经一黯,是一瞬的哀悯。但只是转瞬即逝,还在哭着陈述的司徒皓并未注意。
简易遥不等司徒皓说完便站起身:“你师父呢。”话音未落,人却已飘至山洞口。
司徒皓只顾往山洞里通风报信,并不知薄一雅后来与赵廷宴单独谈话。经宗主这么一问,直接愣住了:“师父他,他……”
简易遥不再多问,换了嘱咐:“叫其余师兄弟全部进洞藏好。不要出来。”
人已跃出山洞,背后还背着那个长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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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易遥出了山洞,无法马上确认薄一雅和赵廷宴去了何处,便直接诈道:“赵廷宴,你这畜牲!”
果然,后侧草丛深处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简易遥看准方位,径直向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草丛之中正是赵廷宴。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杀了薄一雅,却硬是下不了手毁坏师叔的尸身。但他非常清楚,尸体摆在这里是个大麻烦,便打算将薄一雅抱到远处山涧扔下。连腰都来不及弯,却听见简易遥在远处呵斥。
简大宗主积威极重,赵廷宴三番五次被他看破,早对他有一股发自内心的惧意。如今听见他的声音马上一身冷汗,连薄一雅的尸体都顾不得,直接向远处逃走。
跑出几十步,觉得安全了,方从怀中掏出一支烟花点着。
简易遥奔到薄一雅身边时,那朵烟花刚刚升空炸裂。是大红的,鲜艳而浓烈,瞬间将山谷照成一片滚滚红尘。
薄一雅便静静躺在红尘之中。面庞因红光而不再苍白,两朵小花点缀更显容颜安详,最后一刻的风雅永远留存。
滚滚红尘和幽草密林之中,他便是最最素净的花朵。
简易遥已经许久没有哭了。
他不爱哭的。却在看到薄一雅的一瞬间,有强烈的酸热涌上双眸。
模糊的视线中,薄一雅的睡颜融在一团水汽里。显得那般朦胧,虚幻又真实。仿佛下一刻便能坐起身,抬起笼着烟雾的眸子轻笑着问:“易遥师弟,怎么哭了?”
简易遥缓缓蹲下身,静静望着师兄。他流着泪,却笑了:“师兄怎么如此顽皮,睡在这里。山风很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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