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了皱眉,道:“若真如此,尚且是襁褓之中稚儿,何以如此狠毒。”
但想了想那位皇后娘娘一贯的做派,她的娘家侄女会做出这种事,似乎倒也并不怎么出人意料。
青岩不答,心里却隐隐觉得此事似乎并没这么简单,若只是太子后院妃妾争斗,本该与闻楚无关,可这个孩子没的时候却又偏偏这样凑巧,实在无法叫人不多心。
可究竟是谁呢?
这次事件给他的感觉,和当年宫中不知有谁暗地里伸手把周月娴狸猫换太子之事很像,都是这么不露声色,无声无息间就改变了局势,此人总在暗处,却手眼通天,实在叫人不能不忌惮,也不得不防。
青岩把担心之处和闻楚说了,闻楚沉吟道:“你是说,你觉得这两件事是一人所为?”
青岩点了点头:“但小的也不敢肯定,只觉得这两件事,颇为蹊跷,行事作风也都很像,若真是一人所为,那此人当初针对的是宜王,如今却是太子和殿下,太子没了儿子,殿下坐实了妨主的传闻,他却是一箭双雕,这一计实在阴毒。”
语及此处,却又想起什么星宿有害的这把刀,说到底还是闻楚自己给人家递出去的——
他天天替闻楚打算,这人倒好,没事还给别人递刀,当初选了他真不知是不是看走了眼,青岩一时有些无语——
忍不住不轻不重的剜了闻楚一眼。
谁知这一剜,却正对上闻楚目光,他生的实在是好,一笑起来,更是如星辰辉耀,熠熠生光,叫人挪不开眼。
“不管此人是谁,他便害的了太子,却也害不了我,况且,世间万事,终有报应,他如今对一个无辜稚儿出手,将来亦自会有报。”
青岩看的心跳险些漏了一拍,不敢再和他对视,飞快挪开了目光,心里却想:也不知这人什么时候和钦天监监正搭上了关系。
看来自己在绞尽脑汁谋划算计之余,闻楚也没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扩展力量。
倒是他小看了他。
既然如此,他并不是离不开自己——
离开他,也不算过分吧。
第91章 举个栗子
太子还没替早夭的儿子伤怀多久,安王回京了。
这下他就算再不想从丧子之痛中醒来,也不得不面对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给自己带回来的天大麻烦。
青岩听说安王回京时押送了十多个盐道上的官员一起回来,进城门时囚车跟在安王仪驾背后,拖了老远,惹得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不知怎么的就在民间口耳相传起来,说这位南下的安王是个好王爷,捉回许多贪官污吏,都称他是个贤王。
翌日朝会,安王就在群臣百官面前,狠狠给了太子一个没脸。
具体情况青岩没打听到,只听说太子在朝会上被安王质问,气的脸色通红,安王也不肯相让,两兄弟竟然在潜华帝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吵将起来,弄得十分难堪。
最后好在有朝臣们相劝,这才没打起来。
潜华帝大概也是被气的狠了,后来安王去复命请见,听说吃了闭门羹,太子大约也是气下了头,回过味儿来,想和潜华帝认错,只是当然也一样吃了闭门羹。
青岩当然恨不得叫他们打起来,可惜有心拱火而无门,只得悻悻看戏。
德喜德寿不如德春心思敏感,倒没觉察出什么,但德春却能感觉到这几日青岩心情甚好,不由纳闷,七殿下没了婚事,又平白无故被钦天监泼了一头脏水说晦气,他们这些人替主子憋屈还来不及,怎么谢掌事还镇日兴致勃勃,有心思关心朝务?
转念一想,却又暗暗心惊,琢磨道,往日掌事待殿下好的什么似的,事事都替他打算着,又贴心又细心的,没道理到这事上就不替殿下着想了,殿下没了婚事,他们个个都替殿下难过,偏掌事却高兴起来了,难道他之前猜的是真的,掌事对殿下……
德春越想越觉得心惊,越想越觉得这事八九不离十。
他从前便觉得,掌事待殿下,有些太不寻常了,诚然奴婢对主子忠心并无什么可指摘之处,然而谢掌事待七殿下的忠心总是隐隐叫德春觉得有些古怪,那种忠心不是一般奴才对主子嚷嚷着肝脑涂地也要表露的忠心——
而是发自许多不声不响之处。
谢掌事处处替殿下打算,却半点不在乎这份忠心能否为殿下觉察,这样一厢情愿不求回报的付出不能说不叫人动容,可说是奴婢对主子的忠心却总叫他觉得不大贴切。
可若是……若是对心上人,这样不顾自己也要处处替对方着想的情谊,解释成因爱慕而生的一片痴心,却很说得通了。
德春被自己说服,平日里看青岩的眼神都古怪了起来。
他自觉发现了谢掌事隐秘不可告人的心思,便又没忍住留心去观察七殿下,这不观察可好,一观察可叫他觉出这些年来,七殿下对谢掌事那份不同乎寻常的信任是怎么回事了。
若说掌事为人伶俐贴心,又聪明过人,德春自问自己伺候七殿下也事事体贴,从无懈怠,然而这些年来,殿下待自己虽然也亲和不摆架子,却也始终与待谢掌事那样的不留余地的信任不同,若说是因为谢掌事是养心殿出来的,这虽然能称得上是个理由,可却也未免显得过于牵强了些。
可……可若说他两个是心中对彼此都有情意,这件事就显得没那么难以解释了。
德春被自己的发现震惊,暂且不提,朝会上安王闹了几日,把太子当年清查盐务不力,包庇地方官员的事当着群臣百官的面捅了个底儿掉,潜华帝震怒,虽然也不知道是震怒自己当年被太子蒙蔽,还是震怒安王当朝捅穿此事,做事半分不顾天家颜面。
总之这事不能没个交代,最后以潜华帝申斥了太子,东宫禁闭一个月收场了。
安王大概是觉得这惩罚轻了,对不起自己在两淮辛苦了大半年,很不能接受,进宫闹了几回,然而最后落得自己也被申斥了一顿,终于不敢再闹,只得悻悻作罢。
潜华帝大约是顾及太子丧子才没多久,虽然仍在气头上,但也给闻述这个储君留了些颜面。
只是潜华帝想要此事的发展止步于此,京中的太子党和安王党却似乎从此事里闻出了味儿来。
除了一个八皇子闻追,诸皇子都已成年,一个从前大家都捂着盖着的议题,终于不得不摆上了明面——
夺嫡之争。
太子虽然已立,但论嫡论长,安王都比闻述更加名正言顺,如今安王有了和弟弟相争之意,底下的人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朝堂上每日争议不休,大事小情,但凡太子党说好的,安王党必定裹乱,但凡安王党主张的,太子党必然不同意。
倒是二王爷闻远并没怎么掺和其中。
至此,太子和安王两兄弟算是彻底撕破了脸,太子安王相争,闹得几乎满朝上下人尽皆知,倒是闻楚自钦天监奏星宿不利后,一直没出过什么风头,十分低调。
但就算再怎么低调,婚事没成,封王出宫之事却是不能推迟的。
年关前夕,潜华帝颁了旨意,册皇七子闻楚为容亲王,赐府宅,但考虑年关将至,还是留他在宫中过年,等年后再搬出宫去。
闻楚这下成了众皇子中唯一一个未曾成婚便出宫建府的,毕竟小皇孙才没了不到半年,齐皇后不提,他的婚事要延多久,自然也无人敢多问。
终于熬到了主子要封王建府的这一天,春晖殿里上上下下,人人面有喜色,都很有些盼出头来了的意思,连闻楚一贯看不出喜怒颜色的,领了旨后也赏了些酒下去给内侍宫人,又放了他们一日不必当差,许他们松快松快。
自江南回京后,这半年来青岩待他都既规矩且恭敬,再无当初船上与汪家那日的失态,闻楚知道这人心防颇厚,并不是能轻易动摇的,见他如此,也并不强求,只打算着等以后,自己真的到了能给青岩承诺的时候,再把一切和盘托出,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只是尽管如此,年节将至,又出宫在即,等出了宫去,在王府就不必如在宫中这样有许多的规矩,他忆起当年自己还是应王时,和青岩在王府的旧事,心中只觉得颇为温馨,如今又要和青岩进王府,只是却是容王府而不再是应王府,好在青岩仍是那个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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