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中秋宫宴当日,宴上很是热闹,最该高兴的大约便是齐皇后与大皇子夫妇,其次是底下三四五皇子,应当也与有荣焉。
要说闻逸、闻述、闻迁兄弟三人,当初虽是齐皇后一胞所生,生的却并不相像,三皇子闻逸长得虎头虎脑,看起来便有点在咕噜噜往外冒傻气的意味,四皇子闻述却生的酷似母亲齐皇后,而五皇子闻迁则十分斯文,和祖母王太后很有几分相像。
宴上大皇子闻越与周氏一道,二皇子闻远独坐独酌,三四五皇子三人凑在一处,六皇子则和平王世子交好,聊的很是开心,闻楚自坐一处也十分怡然,一时饮茶吃蟹,一时欣赏园中秋菊,倒并没有二哥闻远独坐的那股子寂寥劲儿。
青岩本来还在偷偷打量那边的大皇子闻越,却见他并无预料之中的喜不自胜,反倒有些神思恍惚的模样,端着酒杯喝了半天也不曾放下,旁边周氏挺着大肚子同他说话,他也并不怎么搭理。
青岩见状,心里冷笑一声,哪还有不明白的,只把目光挪开了。
中秋是团圆之宴,因此今日席上来的人颇齐全,连先太子的嫡嗣——后封了裕王的,家中也来了,其实按说先太子并未登基为帝,他的子嗣即便封王,封个郡王也是大大抬举了,压根够不上亲王之位。
但大约是潜华帝要表现自己敬重兄长,孝敬母亲王太后,还是把先太子的长子封了亲王。
今日裕王带着王妃与小世子,也在宴上,一家人和乐融融,显得和潜华帝与齐皇后颇为亲近的样子。
宴行过半,帝后笑着说园中秋菊甚美,若是吃腻了蟹,也可四处逛逛,于是园中氛围一时火热起来,命妇们大多众星拱月围着齐皇后,三位公主倒是性情各异,大公主二公主都不是爱热闹的性子,宸妃生的三公主闻漪,倒是和诸多勋爵贵臣家中的女眷十分谈得来。
青岩跟在闻楚身后瞧着,心中一动,不由也道:“殿下不若也走动走动?”
闻楚道:“蟹还没吃完。”
他还在专心致志剥蟹,似乎定要和手里那只蟹腿搏斗出个结果,青岩心道果然是小屁孩,半点不开窍,只好俯下身在他耳边道:“难得有机会瞧见京中这样多勋贵家中女眷,殿下不若也瞧瞧?日后指不定哪个就是七皇子妃呢,若是有中意的,过两年也可以提前去和皇后娘娘提一提。”
皇子的婚事可是很重要的,有个得力的岳家,有时候比结交十个八个点头之交的朝臣都要有用得多,连襟、血脉、亲缘、儿女,是解不开、打不散的联系,比什么都要可靠。
靠媳妇娘家说出去或许不大光采,然而只看王太后、齐皇后、乃至大皇子妃周氏的家世,便可瞧得出,皇帝们的身体还是很诚实的,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心里门儿清。
闻楚听了青岩这话,却好像忽然愣住了似得,他脸上很快多云转阴,把手里的螃蟹腿啪一下扔到了盘子里——
他每天都在想着,努力吃饭长高,再过几年好告诉青岩真相,让他接受自己。
可青岩却在琢磨着替他找七皇子妃?
闻宗鸣险些让一口气卡在胸口处堵死,上不来又下不去,顿时再没什么心思继续祸害螃蟹了。
第34章 游园惊变
青岩不知他的心思,只见闻楚忽然站起身来,还以为自己劝动他了,闻楚却看着他道:“不吃了。”
闻楚这话说的不大高兴,青岩一愣,还不及思索自己方才是哪句话说的不对,这才招惹了他,闻楚便转身走了,看样子是去御花园边侧的水渠那头净手了。
青岩正打算上前跟着,闻楚却似乎早有所觉似的,转头来看着他,凉飕飕道:“掌事便不必跟着我了,正好在此替我相看相看各家千金,掌事目光毒辣,想来我这下半辈子的婚姻大事,就寄挂于掌事一人手中了。”
语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青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他这是搭错了哪根筋,不过既然闻楚不要他跟着,他也不好对着干,只好站在原地,依言等他回来。
此处只剩下他一人,青岩便垂眸而立,不动声色的用余光打量起园中众人,今日除了闻氏亲眷,也来了几家外姓,除却那几个年高望重的老国公外,还有一对兄妹年纪轻轻,却也很得齐皇后与周氏重视。
这对兄妹生的相像,都是剑眉星目,哥哥俊朗无匹、神采无双,自不必说。
那妹妹也英姿飒飒,虽穿着一身浅青色罗裙,立在大皇子妃周氏身边,瞧着却不似柔嫩柳枝,而像亭亭绿竹,与周氏言谈间神态亦是磊落自然。
这位小姐,青岩却是认得的——
已故的大理郡王段安之女,段时瑾。
而与她同行的兄长,自然就是老郡王的世子,如今承袭了王位的小王爷段时行了。
青岩之所以认得这兄妹两,是因为段老郡王当年是王爷的忘年交,更是有着过命交情的同袍,当年兰妃的先大皇子勾结几员老将,把持了朝野大半兵权,闻宗鸣却能调集人马,自林州护送潜华帝返京,其中一股重要力量,便是老郡王自大理段府调出府兵,把这拨人马夙夜兼程、千里迢迢的借给了闻宗鸣。
如今段老郡王身故,只留下这么一双儿女,段时行虽然年少,但却并不似那些打马游街、终日流连花街柳巷的纨绔,他自十三岁起,便跟着老王爷镇守南疆,在军中浸淫,南地几次边患、匪患,都有他抹不去的赫赫功勋。
如今段时行也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却已经在军中声望颇高,哪怕是自南地到了京城,也无人敢轻视他半分。
这场中秋宴,却是老郡王身故后,潜华帝怜惜段家兄妹父母早丧,这才邀请兄妹俩上京享宴,也好借此机会,拉拢敲打一番段时行——
旁人或许不知老王爷的死因,青岩却大致能猜到其中的猫腻。
老郡王当年虽也有从龙之功,却多少有些误打误撞的意思,毕竟他本无心扶持今上,肯千里迢迢调府兵相借,更多的却是卖了与闻宗鸣这忘年交的人情,却不是为着效忠于今上。
比起忠于潜华帝,段安心里搞不好,倒更愿意忠于应王。
摄政王前脚在京中刚刚暴病而亡,后脚老郡王就在岭南中了夷人埋伏,万箭穿心。这件事不知内情者或许以为是巧合,然而知道内中龃龉者,哪个不知这是今上在剪除异己、要把应王党连根拔起?
只是段家在大理毕竟树大根深,也是本朝唯一世袭罔替的异姓王,潜华帝即便容不得一个和闻宗鸣私交甚笃的段安、怕他起了替应王报仇鸣不平的心思,却不能真的把整个段家都灭了,否则南疆不固,因此笼络住段小王爷还是大有必要的。
——这话说出来或许有点可笑,害死了人家的爹,还要笼络住人家继续给自己卖命,但是此刻瞧着段家兄妹俩和齐皇后、周氏相谈甚欢的模样,潜华帝倒还真做到了。
多年前段老郡王也曾带着一双儿女登过应王府的门,因此青岩一眼认出了他俩,周氏携着段时瑾和青岩擦肩而过时,段时瑾似乎也略有所觉似的,回眸微微蹙眉看向了那个站在花园角落的内侍。
“县主,怎么了?”周氏问。
“没什么。”段时瑾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但回头走了两步,心里那种熟悉的感觉却又挥之不去,于是又顿足回首看去,“……那位内官是?”
周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道:“县主问他呀,那是七弟宫中的掌事内官,从前在万岁养心殿中当差的,县主或许是见过他,这才觉得面善呢。”
段时瑾闻言,心里却觉得并不是这个原因,她见过这个小内官,可却绝对不是在养心殿里见过的,而是更久……更久以前。
是在哪里呢?
分明那张脸很陌生,可她就是肯定,她一定是见过那个内官的。
段时瑾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去,道:“这位内官……”
青岩不想她竟然主动来和自己答话,也有些吃惊,他这张脸就连齐皇后也没察觉出分毫异状,难道竟被段时瑾发现了端倪?
只是青岩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仍是恭敬顺从,只躬身装作不识得她道:“小的给这位姑娘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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