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闻楚,看着他微微蹙眉时那无奈的神情,这才终于发现这些年他在闻楚身上感觉到的那种熟悉感,根本就是因为这是同一个人,而不是因为什么相貌相似,他们压根就是一个人。
他怎会没发现?他怎会生生灯下黑了这么久呢。
青岩眼眶微微泛起酸来,他强行克制住了泪意,心里拼命地告诉自己:不可以,你这些日子已经足够软弱,不能再哭了。
闻楚却道:“想哭就哭吧,不必憋着。”
闻楚的神情,让青岩几乎立刻回想起了许多年前宫里的那个夜晚,他再也忍不住决堤的眼泪,支起身子迅速爬了起来,扑进了闻楚的怀里——
他用力的抱住了闻楚,带着点报复性质的、仿佛故意要勒得闻楚感觉到疼痛才肯罢休似的,嘴却蚌壳一般紧紧闭着,怎么也不肯泄露出一点呜咽声。
闻楚接住了他,任由他死死揽着自己的脖颈,任由青岩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他垂眸看着他就那样无声的颤抖着,他知道青岩在哭,只是抬手在青岩脊骨分明的、清瘦的背上一下一下抚着,替他顺气。
青岩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才终于哭累了,带着点鼻音低低道:“殿下为何……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殿下倒是早早就将我认出来,这些年来,殿下瞧着我犹豫不决、不知所措,又怕辜负‘王爷’,又怕辜负了‘殿下’,殿下心里可觉得得意得很么,是不是觉得换个身份,我也没逃脱殿下的手掌心?”
闻楚从没听过青岩说这种话,一时只觉得又心疼又好笑,摸着他披散下来柔软的头发无奈道:“哪有此事?当年我挑明你的身份时,便想告诉你了,结果你倒像只刺猬一样,扭头就跑了,半个字也不肯听我的,这些年来,提起‘应王’,你不是说什么‘逢场作戏’之类的话,就是装着副不在意的模样,我见了心里堵得慌,还以为你当真对我一点余情也没有了,再说此事如此离奇,我也怕你不信,或者觉得我是什么鬼怪妖物,又哪里还敢提?”
又道:“我本也很为了这事不痛快,只是后来想通了,觉得即便不说此事,咱们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总归我以后都会对你好,我又怎知道,你是那样的心思……”
青岩沉默了一会,道:“殿下忽然回来看我,那承泰殿那边……”
闻楚面上笑意这才淡了些,道:“闻轩死了。”
青岩一愣,道:“……什么?”
尽管他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话,却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潜华帝死了?
他竟然……就这样死了?
闻楚沉默了片刻,道:“太医都说已经尽力了,药也用了,针也施了,还是不见起色,天黑那会,就已经连胡话也说不出来了,子时的时候就断了气。”
青岩默然片刻,道:“……太便宜他了。”
闻楚道:“现下人已经挪去殡宫了,夏忠仁宣了传位诏书,是你给他的吗?我听德喜说了。”
青岩知道瞒他不住,也没有否认,只是低声道:“传位诏书不能由我来宣,否则将来若我那日做的事传出去,会对殿下很不利。”
闻楚目色微冷,道:“不会有人敢嚼这个舌根,你原不必如此。”
青岩垂目未答,只是静默了片刻,才道:“那……殿下现在应该很忙吧?怎么有空来看我?”
“嗯,还没忙完。”闻楚在他额上轻轻吻了吻,才看着他道,“……只是我不放心你,所以趁着天还没亮,来看你一眼,也呆不了很久,等把殡宫那边的丧仪布置好,还有行宫现下各处都还在戒严着,虽说宣王已经被擒,但也得提防着他和齐家还有什么后招,再把叛军清理干净,把肯归降认罪的重新收编,一切都忙完了,咱们便能一起回京了。”
青岩回握住他温暖宽大的手,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过美好,美好的仿佛再做梦一般。
他甚至小心翼翼不敢过于用力的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个梦,抽了抽鼻子才挤出一个笑来,道:“……好,那我等着殿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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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灭口之争
闻楚天亮的时候,果然离去了。
因青岩身上有伤,闻楚也并未叫他起来继续当差,只是让他先继续在文景堂养伤,听闻楚的意思,显然是打算叫青岩以后回自己身边了,如此安排,对他们两人来说,自然是理所当然,但落在旁人眼里,却不知要怎么想,只怕都要心内以为,原来他这旧帝身边的近侍,短短两年之内迅速崭露头角、获得拔擢的秉笔太监,私底下早已投靠了新君,在旧帝身边为其通风报信、充当耳目——
俨然是个唯利是图、攀龙附凤的典型宦侍模样。
青岩心里隐隐觉得,闻楚以后把他安排回身边,恐怕要有些波折,但倒也没太放在心上,一来毕竟他如今多年心愿已偿,为了完成心愿,可以说这十年他历经过的险难,只怕说也说不完,对于未来可能出现但却还未出现的麻烦,他倒也没有那么害怕;二来不论旁人怎么说,青岩知道闻楚也绝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所以心中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然而随之而来的一件事,很快就让青岩意识到,他想的太简单了。
德喜本叫青岩在床上躺着安心修养,只是青岩自觉睡了近两日,他在床上躺得实在也有些太久了,又觉得胳膊上只是皮肉伤罢了,没什么大不了,所以傍晚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和德喜好说歹说,德喜才终于答应了让他起身在庭中走走。
谁知才出了屋子没走多久,外头就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小内侍,见了他便跪地哭道:“谢公公,谢公公,求您了,求您救救薛公公吧!”
这小内侍竟也是此次跟随潜华帝离宫的养心殿新选的几个内侍之一,青岩自然认得,听了他这话,心里立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把他拉了起来,道:“起来好好说话,薛公公怎么了?”
小内侍红着眼睛道:“万岁挪去殡宫,咱们这些以前随侍的,除非万岁临终前有旨,否则按旧例一贯是愿殉的就殉,不愿的便发回内务司,等候重新分配,可薛公公先前分明是说了不愿殉的,方才却忽然来了几个侍卫,把公公绑走了,小的觉得情势不妙,实在不知找谁,听说谢公公在文景堂,所以就……”
他太过情急,甚至言语间都忘了把潜华帝改称作“大行皇帝”,青岩听完了,立刻便问他道:“你可知是谁叫人把薛公公绑走的?绑去了哪里?你怎么不去找皇上?”
小内侍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皇上是容王殿下。
按照惯例,的确是传位诏溏淉篜里书一宣,底下的人便可以开始改口称新君皇上了,只是登基大典肯定是要等国丧过后,再回京去办的。
小内侍摇了摇头道:“皇……皇上在青蕖阁那边,与诸位王公将军们,商议处置宣王叛党和安置叛军的事,小的根本见不着皇上的面呀。”
又道:“把薛公公绑走的那几个侍卫,小的瞅着眼熟,似乎是之前跟着傅统领护驾的,瞧着是往静得斋那边去了。”
青岩自然知道,傅统领就是傅大公子傅崇峻,静得斋却是行宫中一个偏僻的小院子,离西门大桥极近。
青岩听完他的话,便心知恐怕是来不及去青蕖斋找闻楚了,回去穿了外袍出来,就要带着那小内侍去静得斋,德喜本要拦他,青岩却低声道:“人命关天,我知道殿下吩咐你照顾我,不叫我乱走,只是此事关乎漱青的性命,都是内侍,难道你忍心看着漱青无辜被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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