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走……”
青岩知道自己即便挣扎也是徒劳,只得被他这样紧紧抱着,他心里生出一种极为茫然、又不知所措的无奈感——
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被命运按在砧板上的一条脱水的鱼,而闻楚就是那把锃光瓦亮的快刀,他除了束手就擒外,似乎没别的办法,只有心底也不知是理智还是感情的本能,仍在负隅顽抗。
他被闻楚紧紧抱着,修长白皙的脖颈紧绷成一种漂亮的弧度,或者应该说……不止是脖颈,青岩浑身都紧绷着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闻楚不可能感觉不到,却仍然不肯撒手。
这样的紧绷让青岩自己也觉得很累,他仿佛在跟什么人较劲,最后却也还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没能坚持住,败下阵来。
无力感如潮水一般席卷全身,他被闻楚用力的揉在怀里,仿佛要捏碎一般。
青岩目光有些愣怔的看着房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何时带上了点鼻音,他呆呆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呢……”
闻楚的脑袋仍然埋在他肩窝里,他的声音似乎也带了些鼻音,低声道:“我没有逼你。”
“让我抱一会就好,求你了……掌事,我真的忍不住了?你这些天……都躲着我……”
青岩没有拒绝。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道:“殿下,你说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我做什么了?”闻楚闷闷道,“我分明还什么都没做。”
青岩被他这两句话弄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又过了半刻,闻楚终于撒了手。
青岩道:“抱够了?”
闻楚俊美的脸庞上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没够。”
“……但是已经说了,就抱一会的。”
青岩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他叹了口气,道:“殿下,那日……小的就想问,小的不知殿下是何时起的心思,只是……小的与殿下……是主奴,小的也是看着殿下长大的,咱们很不该这样,殿下明白吗?”
他试图和闻楚讲道理。
闻楚道:“为什么不该?”
青岩道:“……这还有为什么?殿下是天潢贵胄,以后要封王建府,要娶妻成家,要儿孙满堂的,小的却是个奴才,还是个阉人,不配得殿下垂青……殿下不该在小的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闻楚道:“我若偏不呢?”
青岩道:“……什么叫偏不?”
闻楚抿了抿唇,侧过目光低声道:“你既然听主子的吩咐,和谁都能逢场作戏,那为何应王行,我便不行?难道……难道应王对你,还是不一样的吗?”
青岩沉默了片刻,道:“不错。”
闻楚不想他竟然真的肯定了,呼吸顿时随之一窒。
谁知青岩却继续道:“殿下说的不错,小的是个奴才,没有拒绝的权力,若是殿下想清楚了,一定要小的侍奉殿下,小的也会从命的。”
他这句话说的语音平淡无波,就好像这话里的“侍奉”就只是侍奉,和往日侍奉闻楚更衣、用膳、沐浴、读书写字,没有任何区别一样,不带分毫情|色意味。
“小的是奴才,殿下要小的做什么,小的便做什么,这样殿下……可快活了吗?”
他把这话说出来了,心里却不知怎么的,好似如释重负了似的,闻楚的目光再不让他感觉到畏惧了,他就那么坦坦荡荡的迎视了上去。
他确实想清楚了。
闻楚既然这么念念不忘他这么个上了年岁,颜色也平平的内侍的身子,好像中了什么邪似得,与其一再拒绝回避,闻楚反倒愈发兴奋,倒不如随了他吧……
叫他知道自己一个二十多岁的阉奴,无论是哪里都比不上青春年少的漂亮姑娘,或许得到了也就腻歪了,也就没那么稀罕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连面貌也换了,身体又伺候不伺候,清白不清白的,又有什么大不了?
而且一个奴才、一个身体残缺的阉奴,却谈什么清白不清白,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能让他感觉到安宁的,唯有这颗心。
只要他还守着自己的心,王爷就永远陪着他——
谁来了,都一样。
然而闻楚却愣住了。
或许是青岩的轻描淡写和不在意刺激到了他,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似的,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要你的身子,我……”
“……对不起。”
青岩笑了笑,道:“不打紧,殿下。”
“小的都明白的。”
都明白?
明白什么?
闻楚忽然想起方才他那句“小的是个奴才,没有拒绝的权力”,忽然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攥住了一样,闷闷的喘不上气。
可仔细想想,青岩说的又何尝不是现实呢?
他从前以为自己明白青岩的心思,也能对青岩的感受设身处地、感同身受。
可是今天却才忽然发现,他从前根本不明白。
……包括当年在应王府,那曾经数不清个漫漫长夜的耳鬓厮磨、水|乳|交融,从前以为是浓情蜜意,可如今想起青岩那平淡而认命的一句“小的是个奴才,没有拒绝的权力”,却只让他觉得心痛如绞。
为什么当年的谢澹会那样热烈、那样痴迷的看着他,为什么他情难自已时即便把自己的手心掐的渗血,却也不敢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这些他以前竟从来没深想过——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钦慕吗?
不,不是的,他们之间,从来是不平等的。
哪怕他自以为给了青岩足够的尊重,可是青岩那样聪明,谢澹也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一点,所以也从来不敢真的靠近自己。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曾经拥有的那么多东西,亲情、功名、权力、结果不过是三十功名尘与土,原以为是那八千里路云和月的,却不过是蓄谋已久的利用和背叛罢了。
他总以为自己从前拥有很多,可到头来,无所保留的捧出一颗心、却也小心翼翼的因自卑而不敢靠近,燃烧了整个自我来爱着他的,只有那一个小内侍罢了。
是他既没有读懂他,也没有守住他。
青岩见他不答话,犹豫了一会,还是福身行了一礼,道:“那殿下歇息吧,小的就先告退了。”
他语罢转身要走,却被闻楚拉住了手腕。
青岩微微一怔,扭头回去,却见闻楚正看着他,神情十分认真。
“……你等等我,好吗?”
“以后你要的,我都给你,我们往后都好好的,好吗?”
青岩不明所以:“什么?”
闻楚却笑了。
他温声道:“我记得你从前说过的话。”
“……人不该求自己能力匹配不上的东西,既没那本事,便该认清现实,若闷头不顾一切去取,最后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玉既碎了,瓦亦难全,害了旁人也害了自己。”
青岩一愣,想起他似乎是和闻楚说过这么段话。
“所以,我不会逼你的。”
“但是你要等着我,既然合该是我的,我总会去取。”
他一瞬不错的注视着青岩,又强调似得说了一遍。
“……总会的。”
第59章 逛逛窑子
青岩不知自己是怎么出的春晖殿,他心神恍惚,抬起头来,却只见廊外漫天飞絮,冷雪坠满寒枝。
白茫茫的天幕里,青岩似乎依稀看到了当年王爷捧着书册逐字逐句讲给他听、又抬起眸来笑着问他可否明白的情形,呼吸顿时一滞。
——他不自觉的便要去捉,可当然什么也没捉到,只有几片雪花,一落入他的掌心,便化了个干净,余下湿润的水渍,再不剩下什么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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