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覆唇,本在一旁摇尾巴的踏霜突然拱到我们二人之间,长尾一甩,便将主人蹬开了。它亲昵地用吻蹭着我的脸,直到我也在它脸上亲了亲才作罢,安分地卧在我身侧。
被蹬进草里的伽萨一面拍掉玄服上沾染的草屑,一面抬手拍了拍踏霜的大脑袋,“老妖婆把人家不管不顾地送过来,已经是祸害了;我要是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把她……岂不助纣为虐。再者,整个万明都知道谁才是王后,就算强行封她,也只能落得个遭人唾骂的处境。眠眠心肠软,也舍不得这般。”
我倚在踏霜柔软的身子上,它兴奋地吐着红舌,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草地,击起一阵尘土。伽萨抓住它摆动的尾巴,报复似的揪起两簇毛打了个结。
“我想着,不如让宝璎称病,这事儿能拖就拖。”我捋着踏霜的毛,“贺加兰因是想一面出兵一面施压,内外一同进攻,搅得咱俩不得安生。她此举也是猜得那些小部难以抗衡金甲,这才自内又添了把火。”
伽萨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将踏霜的尾巴放下去。谁知那白狼通人性,用尾重重得甩了他一下算是报复回去。
“你只稳定朝堂军心就是,宝璎的事交给我罢。”我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抱住踏霜的大头,“你说好不好呀,踏霜?”
伽萨无奈道:“好不好你不该问为夫么?”
我“嘿嘿”一笑,转身抱住他,“踏霜像大狗似的,我看着喜欢。”
说着便要往踏霜身上爬,想趁着难得的机会再骑上白狼恣意奔跑一会儿。伽萨却拉住我,“等等。”
夜幕落下,初升月辉落在他散落的银发上。他点燃一盏灯放在草地上,从踏霜背上鞍座旁解下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我看着他掏出一副竹架,在空中抖了两下便打开。
伽萨含笑将布罩在架子上,我方认出这是一盏状似孔明灯的东西。
“听闻渊国有为逝去之人放河灯、祈求来世安乐的习俗。万明虽不能放河灯,却也会放天灯来祝祷同样的心愿。”他道,“我想,若是放一盏天灯给丈母,愿她来世平安、觅得良人,就再好不过了。”
我惊讶地望着那盏灯,愣了许久才接过伽萨递来的毛笔。思索半刻,便提笔写下“愿母亲来世平安喜乐、一生顺遂”几个字。
正待放飞,我忽而抬眼望向伽萨。他正仰头看向天际逐渐闪烁着出现的星辰,眸子焕发出淡淡的光泽。
我抿唇想了想,在另一面写下对云夫人的祝语。
既写了两面,倒不如将另两面也写了。我转了转灯,一面愿伽萨与我永不分离,一面愿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眠眠的愿望写了这么多呢。”不知何时,伽萨凑到了我身边。他的目光扫过灯面,触及云夫人时短暂地停了停,低声与我道:“多谢。”
“我要多谢你,为我费心安排这个。”我拿来火石,伽萨便捧起灯笼。火焰腾起,天灯便借力渐渐高升,带着夜里一次温暖的火光升上天际。
我抬头看着天灯飘向天穹无穷远处,携着我与伽萨美好的心愿一同飞去,一时间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偏过头却看见身边的伽萨亦仰着脸望向天际,眸子里亮晶晶的,便又觉得纵使万千言语也再没有诉说必要。
他就在我身侧,手臂紧紧搂着我。余生很长,我有无数的时日能与他慢慢诉说爱意、携手共度,又何必急于此时?良辰美景,只需静静欣赏便是。
忽的,伽萨唤我:“眠眠,你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满天星河流转,灿烂无比。其间一二颗亮若银月的流星拖着长尾划过天际,坠入苍穹的另一端。
“听闻对着流星许愿便能实现心愿,眠眠,快许个愿。”他催促我。
我一面笑他信这些话,一面也真的阖上双眼,虔诚地许了个我与他都心知肚明的愿望。
再次睁眼时,越来越多的流星在天空中划过。一时间,仿佛令我回到了与伽萨在大漠中的那个晚上。
“那时你问我愿不愿意跟你走,我说不愿意。”我笑着,目光追随着不断飞逝的流星,“如今若是再问……”
“眠眠,你可愿意与我长相厮守,共度余生?”未等我说完,伽萨便拉住我的手。他的眼眸似水流淌,静静地望着我的脸。
我点了点头,“我愿意。”
第140章 收买
临近返途时,天色已然全暗。我抱着踏霜的脑袋摸了摸,随后被伽萨一把捞上了狼背。
有一瞬的掠影自视野里划过,我抬眸,瞥见远处一道模糊的人影。伽萨仿佛也察觉到什么,身后的呼吸声骤而凝滞。然而眨眼的工夫,那道黑影便全然消失不见了。
我随意捋了两下踏霜的后颈,落下几根白色的毛缠在指间,又被抖落在草里。四周空旷无人,唯有白狼的鼻息重重喷在草地上的声音。
“眠眠坐稳。”他在我背后提醒着,驭狼飞速行进。
借着风声的遮掩,我飞快地将一枚玉戒从指上脱下,抛落草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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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我派宴月去探那批兽奴的动向。他蹲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鹅蛋。
“是我做得不合主子心意么?”他的眼里很快充斥起哀愁,“兽奴凶悍,不是好人。”
“你做得很好,”我立在窗前,目光跨过石雕的窗,落在远处的白玉阶上,“但这件事若有错漏,必然招致横祸。”
明月台奢华,我终究没有搬进去,而是陪在伽萨身侧。白玉阶通向最上端的东君殿,他若归寝,必然半路来看我。
“我不想你去做。”我转身道。
宴月身边别着从前我赠与他的那支玉笛,他的手指似是无意地从上抚过去,应声退下,只留一句,“谢主子。”
不过几日,一张满载兽奴行踪的纸便呈在了我的案上。
那几个兽奴倒是不行盗窃等贼事,只盯着几家富人处明抢。抢的多是些金银珠宝,而后夜间往黑市去典当置财,几次三番,倒也没有失手过。只可惜那几个富庶人家隔三差五便被洗劫,整日里惴惴不安,不得安宁。
虽报了官,奈何那些人有武艺傍身,行踪诡谲,一时也半会儿抓不着人。
乍一看,仿佛我放出了几条疯狗。
“这三家都是邹吕身边的拥趸,如此行径,仿佛他们与这些人有仇。”我提笔蘸了朱墨,在图上圈了几处地点,正是那三位的宅邸,“这位姓丘的,先王在时任司空一职,专管修路之事。”
“那位达奚大人原为太史,不过伽牧在时他便已功成身退,如今正值安享晚年之际。”温辰与我道。
安享晚年,我心里嗤笑一声,继而去翻看第三人的书文。
那人在都城中远不如另二位有名,乃是一富商大贾,常年远行行商,那座大宅里平日里只有妻儿居住。为这事,府中足足添了三倍人手守着院子,银子花得如流水。
“这倒是奇了,”我用笔杆敲敲脑袋,“这几人虽与邹吕来往甚密,却并无什么奇怪之处。”
“这恰恰便是奇怪之处。”温辰道,“既然这三人身份各异,为何兽奴偏偏盯着他们三人闹腾?要说行劫掠之事,也不带这样三五日便一去、去了却也抢上足够应付三五日的钱财的。”
我心上亦觉得不简单,起身去翻看了公主府借口取来的官册。
这位丘司空为官时碌碌无为,三十余年只修了几条道。伽萨刚继位便撤去了不少官员的玉印,他就是其中之一。此后丘司空靠着多年攒下的家产放贷度日,剥削佃户,日子倒也过得滋润。
而达奚祖上并无官职,积年清贫,直到他一纸颂文贴到街头,大肆赞和先王丰功伟绩时方被赐了个官位。此后一路升迁,次次皆在宫宴后,想必是借着面见先王的机会阿谀奉承,哄得那昏君高兴了便得了升官。
至于那富商,祖上三代都是经商的,更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自他那辈起,家业突然做得极大,胜过先前整整三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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