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这就要回去了么?”他惨白着一张脸,“要不,咱们在外头再多逛两个时辰罢?”
此话一出,我心知不对,将伽宁往白虹身边一推,拔腿就往寝殿里走。
而甫一踏进殿门,满目血色就将我团团包围。
作者有话说:
咩咩do1佛油x
第32章 站队
一片结实的胸膛蓦地挡在我眼前。
青云挡在我前头,血迹斑斑的躯体遮住了那一地残肢断臂。他目光一凛,将我身后的白虹盯得打了个哆嗦,继而道:“别看,主子。”
我一偏头,他的身子也跟着一晃,左右是不让我看。血腥气直冲脑门,流淌在地砖上的粘稠血液仿佛还带着温热,好似刚刚从人体内涌出来。我不过出门一会儿,这殿中竟像遭了血洗之劫一般!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我顾不得那许多,飞快地拨开青云。
顷刻,整片炼狱般的场景赫然呈现在我眼前。
数具被割去四肢的尸体横陈在殿中,或仰、或伏,或是扭曲得如一条臃肿的虫蛹。他们双眼翻白,显出死灰色,更有甚者连脖子也被钝刀割去了一半,翻卷的皮肉里头半掩半露着森森白骨。割下的手臂与小腿零落各处,淋漓鲜血被人刻意地洒抹在殿内的木具、墙砖上,四处猩红一片,在酷暑里蒸出了难捱的腥臭味。目光所及之处,满目疮痍。
我所走的每一步,都踏在他们的血上,隔着厚厚的靴底亦能感受到滑腻血液在靴与地砖间流动,就像渊国雨季里御园的烂泥。我的心在胸腔里嘶吼哀鸣,作呕之欲翻涌上来。在一股腥秽热浪迎面涌来以前,我抬袖掩紧了口鼻。
砍去四肢,使人在地上扭曲如虫蛹,是为万明的蛹刑。再从脊梁上一刀划下去,人皮向两边展开,状若破茧而出的蝴蝶,是为蝶刑。我听说过这等酷刑,却未曾想这么快便亲眼目睹,亦没想到着情景如此骇人。
更让我心生惧意的是,那些死人并非我殿中奴仆,他们是被人特意丢进这里,为的就是恶心恐吓我。
“去、去拿我的剑来。”我听着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支离破碎的字眼从颤抖唇瓣里扑簌落下。
晟都建筑多为高台,以近太阳之意。其中主殿最高,东西两侧各有一段白玉台阶,分别通向两座偏殿。故而这恶人能避开伽萨而入我住处,造这么一通大孽。青云一众人原是想趁我不在赶快收拾了,没想到我就这么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我手里握着出云,寒光萦绕的剑刃挑动离我最近的那颗头颅。
它在地上滚了半圈,露出一张吐着长舌的鬼脸来。我认得他,伽莱身边那个谄媚的侍奴,领着人来搜我身的畜牲。
巫奴……伽莱。
这怕不是伽萨动手解决的那一批巫奴罢?他竟会下如此狠手?!
我当即问道:“伽……二殿下还未归?”
青云答:“殿下现在东君殿侍疾。”
东君殿是万明王寝宫,想必那老人家昏了大半个月,终于有转醒之象了。他若一醒,如今的局面再生变故,我的处境只怕要更艰难。
真是头疼。
我闭着眼快步从那群尸首中走出来,忍着恶心小跑至殿外阶前,才松开袖子大呼了几口气。回首望去,白砖上凌乱列着沾血的脚印,一直沿伸到我足下。再看手中血迹斑驳的剑,倒像是我发疯杀了人。
放到从前我恐怕看一眼就要晕过去了的场面,这次倒是难得的冷静。
多亏伽莱,让我牢狱中走一遭,胆子吓大了不少。
俄而,我想起一事。伽萨必不会将尸首塞进我殿中,这事十有八九又是伽莱做的。若是让他将这些人的死又赖到我头上,我就是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这么一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他一只手就能捏碎了。
我盯着剑上缓缓下淌的血迹,心烦意乱地踱着步子,猛地一头撞进了一人怀中。
伽萨微微喘着气,额上沁出了一层薄汗。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脏比平日里跳动的快了不少,想必是一路赶回来的。
“眠眠,别怕。”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上来,錾金蛇纹缠臂环硌得我背后生疼。他怕我跑了似的越抱越紧,几乎要把我的骨头都箍碎了。
我瞧着他那样好像比我还要害怕,松手将剑丢在地上,“哐当”一声响,激得他突然醒悟过来。他松开手又扶住我的肩,关切道:“没事罢?”
“没事,几个死人。”我闷闷的,并不想再去回忆殿中的猩红血泊,装作轻快道,“我小时候见过人被活活打死,不怕这些。”
伽萨不语,双手轻轻搭在我肩上,指尖绕弄着我的发丝。不知怎的,一种紧张感迎面扑来。抬眼望去,伽萨眼底那池暗沉的深水,竟漾起了一丝涟漪。他那张凶狠残暴的面具上,有了一丝裂痕。
他在担心什么?
“把那些脏东西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伽萨意识到我的目光,眼神沉了下去,一池波动潭水再次归于平静。
青云一众俯首领命,正要往回走,我伸手将他们拦下了。伽莱穷追不舍,我自然只能迎战,他想挑我这个软柿子拿捏,却忘了我好歹也是深宫中养大的。
万明的招术野蛮,渊国的对策阴毒,不过是棋逢对手。
“去找个匠人来,”我的心砰砰乱跳着,只能攥着一口气,颇有些亲昵地贴近了伽萨,半倚在他怀中,对着青云用万明语道,“唔……剥皮、削骨,制成扇子赠还王长子。入暑了,该凉快凉快。”
青云眼瞳微缩,似是没想到我会出此计策。我心里一紧,不由地攥住了袖子。他候了片刻,见伽萨无意出言制止,领命去办了。
我长舒了口气。
幸好他去了,若是再拖一会儿,我怕是连声音都要抖起来。
剥皮制扇是先帝所创的刑罚,虽只有耳闻,也不妨碍我拿来唬人。如此残忍的举措,伽萨总不至于嫌我弱小无为了罢?
这东偏殿乱成一团,风水也坏了,自然是不能再住的。我心里盘算着找个借口搬出去,再将温辰一干人安排到身边。伽萨这里虽好,到底也不能轻信,还是自己的人最放心。
我正要开口,伽萨却牵起我的手顺着玉阶往上走。
玉阶不长,日光洒落在阶面上,闪烁着粼粼金辉,一如我登上长阶向万明王献礼那日。但现下我不是孤身一人,伽萨,他在陪着我走这一段路。
那么我以后的路,会不会也有他呢?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却立刻被自己吓了一大跳。我将来是要回渊国的,眼下不过是做戏罢了。他是渊国的敌人,我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我暗自拧了自己一把,收敛心绪,默默跟在伽萨后头。
不知不觉进了正殿,我才反应过来方才的这一迟疑,竟又把自己送进了虎口。
照他的意思,是我以后要与他同住了!
“我倒是不知道,沈公子还有这等胆气。”伽萨阖上门,将我抵在了门上,审讯的目光从上扫到下。
我缩了缩脖子,自觉一股寒气从背后升起来,只好抬手抚上他的胸膛,笑道:“这胆气,是二殿下给的。”
“你让我放手去做,说万明是我的天地。”我缓缓走近了他,垫脚在他耳边呵气道,“我在自己的天地里,想撒回野,不成么?”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伽萨眸色暗沉,不知是夸还是哂。
他这语气让我听得难受,索性弯腰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敛衣坐在桌边:“你又要嫌我不好。”
“锋芒太露,下手太狠,不像你。”伽萨亦在我身边坐下。
我心里一惊,转念一想也确实如此。在渊宫里我是成天装傻充愣的,他先前的种种言行想必也是把我当成了懦弱之徒了。
可我既非笼中雀,必然是要展翅高飞的。我能读书抚琴享清闲,亦想在这勾心斗角的宫廷中杀一条血路。再说了,不是还有他在我身边遮风挡雨么?
难不成他喜欢的只是卑怯柔弱的那个我,一旦有脱离掌控之象便要折我的翅膀?
见他如此,我便也不藏了,直问他:“二殿下方才是害怕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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