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需要名声来嫁人,”阿尔方斯笑着摇摇头,“她有几亿法郎做嫁妆,哪怕她的名声比梅萨利纳还要难听,想要娶她的人也可以从这里一路排到西班牙的边境。”
“她接待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一些年轻的大学生,没混出名堂的艺术家,还在见习期的律师,诸如此类吧,这些人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野心勃勃,他们把我妹妹当作往上爬的台阶。”阿尔方斯转了转左手食指上的那枚钻戒,“而她也有一种天赋,能够在这些人当中选出好的苗子,就像有经验的驯马师一看马驹的骨相就能判断出它们未来的潜力。”
“所以她替你们选取有潜力的年轻人,而你们则加以提携,未来再收取回报。”
“就像是种庄稼一样。”阿尔方斯说道,“她或许也会把您搜罗去,如果不是我先发现了您这颗明珠的话。”
他们此时又回到了伊伦伯格家如宫殿一般的府邸里,当阿尔方斯带着吕西安登上大楼梯时,从伊伦伯格夫人的小客厅方向传来钢琴声和男男女女的笑声。吕西安悄悄看了一眼阿尔方斯,银行家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这倒也不难理解,继母的事情,若是连父亲都不在意,那么做儿子的又有什么必要多管闲事呢?
吕西安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跟着阿尔方斯进了一扇房门,当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阿尔方斯的卧室里。
“你睡在这里?”吕西安目瞪口呆,这间房子看起来和阿尔方斯一点也搭不上边,如果不是阿尔方斯带他进来,他一定会以为自己走错路,钻进了某位小姐的香闺。
这间房子是由上等的绸缎,丝绒和波斯地毯搭建成的一个温柔乡,房间中央那张路易十六式的大床上放置着填满羽毛的床垫,上面铺着绣花的丝绸床单,看上去就像是从凡尔赛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卧室里搬来的。沿着墙壁摆放的柜子和茶几上摆满了各式的珍玩:中国的青花瓷瓶,非洲的象牙雕刻;,希腊的陶罐以及古罗马的大理石胸像齐聚一堂。茶几上威尼斯的玻璃罐子当中盛着玫瑰香水,对面博古架上的日本花瓶里插着花枝被修剪的整整齐齐的一束玫瑰花。
在壁炉的上方挂着一幅油画,上面描绘的是一个农家少女,她手里拿着一个陶罐,正在用这个罐子给马喂着水。如果吕西安凑近去看,就能看到在画框边上大师的签名:“斐迪南·维克托·尤金·德拉克洛瓦,1859年”。
阿尔方斯在一张有着高大椅背的玫瑰红色扶手椅上坐下,“我是睡在这里,当然仅限我在家里过夜的时候。”
受到周围这种安乐气氛的影响,他似乎有些倦意,“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你要对我说什么呢?”
“我刚从爱丽舍宫来。”
这话让阿尔方斯产生了些兴趣,但这兴趣还不足以让他挺直腰杆,“这倒是很有趣,是总统请你去的?”
“是的。”
“想必是为了他的女婿。”
“不是,他想要我停止对布朗热将军的支持。”吕西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事情和盘托出,“作为回报,鲁维埃总理会让我进入他的内阁。”
“不过我没有答应。”他又连忙补充。
“你当然不会答应,你又不是没有脑子。”阿尔方斯从手边小桌上放着的琉璃果盘里拿起一个新鲜的橙子,他将橙子放在鼻尖下方,嗅着那新鲜水果的香气,“所以你就是要和我说这个?”
“我还没说完呢。”阿尔方斯的这副轻视的态度令吕西安有些不忿,但他还是按捺住自己的怒意,“当我从总统那里出来时,正好遇到参议院议长和大法官到他那里去。”
阿尔方斯的瞳孔稍微收紧了一些,“这倒是有点意思。”他轻声说道。
“总统和这两个人的关系称不上亲密,因此他请他们去,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参议院议长和大法官一起出面的?”
两个人面对面地沉默了一会。
“你的意思是说总统要辞职了?”阿尔方斯轻声说道。
“不然还有什么解释?辞职涉及到一些法律问题,这需要大法官出面;根据宪法,总统由参议院投票选出,明天下午会有参议院的全体会议,我猜总统会在那时宣布辞职,同时请参议院来决定他的继任者,他请议长去,是要议长为选举新总统做准备的。”
吕西安凑到阿尔方斯耳边,“您觉得这个消息会对证券市场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阿尔方斯笑了起来,他经常笑,但在吕西安的记忆当中,他还是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想必交易所明天要来一场大跌了……这可真有意思,最近的行情很好,大家都预料这样的好行情能持续到年底呢,几乎所有人都在做多头。”
“那么如果某个人在明天交易所开市之前做了大量的空头,等到这个消息公布,他就会赚一大笔,对吧?”吕西安冲着阿尔方斯眨了眨眼睛。
“毫无疑问,这个幸运的人会在市场上占据上风。”阿尔方斯站起身来,“这个消息你还和谁说了?”
“我一从爱丽舍宫出来,就直接来找你了。”吕西安说道,阿尔方斯看上去更满意了。
“好极了,好极了。”阿尔方斯将左手握成拳头,轻轻敲击着右手的手心,“这是一个好机会,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他从怀里掏出怀表,“现在是晚上七点,距离明天交易所开门还有十八个小时,时间非常充裕——不过一定要谨慎!在明天交易所开门之前,一点风声都不能泄露出去,这件事情只能由最谨慎的人去操作。”
“我完全同意,”吕西安点头,“但是你能给马里奥尔透个信吗?海外银行那几千万的资金正闲置着,如果这些钱能够被使用的话,对大家都有好处……毕竟我们两个都是海外银行的大股东嘛。”
阿尔方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好吧,马里奥尔可以加入,他知道孰轻孰重,对于一个意大利人而言,他也算是口风紧了。”
“除此以外,”吕西安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作为提供了这个信息的回报,我是不是也应该从你赚的钱里得到些提成作为佣金?我听说这算是银行界的惯例。”
阿尔方斯的目光从吕西安身上轻轻扫过,最后落在那幅德拉克洛瓦的画上,但他眼角的余光一直没有离开吕西安。
“这的确是惯例,”他的嘴角轻轻上扬,像是一片从空中飘落的羽毛,因为气流的影响而翘起了两端,即便是谈起生意来,他还是这样的轻浮,就像这间房子里的其它所有东西一样,“那么您想要多少?”
吕西安注意到了阿尔方斯对他的称呼变了,但生意就是生意,“三分之一,”他听到自己说,声带因为紧张而紧绷着,因而声音有些干涩,“我要三分之一。”
“您可真敢想,”阿尔方斯嗤笑了一声,“您只是带来一句话,所有的资金都要我来出,所有的风险也都由我来冒。”
“那就百分之二十五。”
“百分之五。”阿尔方斯还价。
“百分之二十,以后有这样的消息我也第一时间告诉您。”吕西安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阿尔方斯身边,“只告诉您。”
“百分之十,”阿尔方斯伸出右手的食指,轻轻挑起吕西安的下巴,“这是我给过最高的比例了。”
“百分之十五。”吕西安将头往下一低,他张开嘴巴,将阿尔方斯的手指含进了嘴里,橙子皮的酸涩香气在他的舌尖氤氲开来。
阿尔方斯把手指头抽了出来,他轻轻在吕西安的脸上擦拭沾在指头上的口水,“百分之十五,但是你今晚要留在这里。”
“您家里人会知道的。”吕西安感到热血正在像决堤的卢瓦尔河水一样涌向他的太阳穴。
“知道了又怎么样?我们都不会管对方的闲事。”阿尔方斯反问道,他朝着吕西安伸出一只手,“怎么样,成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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