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里像地下室一般阴凉,小亨利一进教堂的大门,就又咳嗽起来,维尔涅小姐此时也顾不得杜·瓦利埃先生了,她把投机商丢在一边,把自己的儿子搂在怀里。
他们行走在高大的穹顶之下,杂乱的脚步声在大厅里回荡着,像是有人把一串珍珠项链弄断了,无数的珍珠正在铺地的石板上跳动着。
在教堂的祭坛前,他们驻足停留,欣赏这国王曾经做过礼拜的地方。在祭坛的中央摆着一个金十字架,上面镶嵌着已经褪色的宝石,根据本地人的说法,圣女贞德在动身去解奥尔良之围前,本地的主教用这个十字架赐福于她,让她大破了英国人的军队。
“看上去像是真的。”杜·瓦利埃先生评价道,“那些宝石应当已经有了很多年的历史了。”
维尔涅小姐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自己娇弱的孩子,她的宗教热情似乎一下子又被点燃了,她向着主祭坛上的圣体匣子和十字架分别行了个屈膝礼,又拉着孩子跪在一张祈祷凳前。
“来,亲爱的宝贝,”她把一只手放在孩子的背上,另一只手在胸前划着十字,“万福玛利亚,请您赐福……”
大家站在她身后,女士们看上去都有些动感情了,纷纷从包里掏出手绢来;男士们或许有些不耐烦,但对于一个母亲的热情,没人能够说些什么。
“她平时倒不信这个,”杜·瓦利埃先生凑到了吕西安身边,“但一提到孩子,她就会歇斯底里起来……这孩子身子一直不好,也不知道养不养的活。”
“那您是希望养的活还是养不活呢?”吕西安突然感到有些反胃,他实在懒得和杜·瓦利埃先生虚与委蛇了。
“唉,我当然是希望这孩子能长大的……”杜·瓦利埃先生有些尴尬,“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哪怕本身就健壮,一到了冬天也难免得病……这种事情谁说的清楚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突兀地转过身去,做作地抬头看着侧面窗子上的彩绘玻璃,“您瞧那窗子,多漂亮,一点也不比圣母院的差!”他说完,就连忙从吕西安的身边挪开了。
维尔涅小姐完成了祈祷,她吻了一下孩子的额头,站起身来,“可怜的宝贝,您要是多笑一笑就好了!”
他们接着参观教堂的回廊,庭院,以及外面的花园,甚至还参观了地窖。维尔涅小姐带着孩子留在了地窖外面,她深恐下面污浊又冰冷的空气影响孩子的健康。
结束了对教堂的参观之后,这一行人又在镇子里转了转,这些打扮入时的巴黎人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直到下午五点,他们才重新乘上马车,回维尔涅小姐的别墅去吃晚饭。
到了维尔涅小姐的别墅,吕西安向女主人告罪,声称他今天白天吹了风,感到有些头疼,想先回去休息,恐怕不能相陪了。
“谢谢您帮我照顾亨利,他真的很喜欢您。”维尔涅小姐殷勤地送吕西安上了车,“等我们回到巴黎,您有空的话来看看我们吧。”
吕西安接受了维尔涅小姐的邀请,他乘车离去,在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回到了杜·瓦利埃先生的别墅。
第147章 仲夏夜的冒险
当吕西安回到杜·瓦利埃先生的别墅时,留在屋子里的女士们和梅朗雄先生正在吃晚餐,看到吕西安独自一个人回来,他们都有些惊愕。
“您怎么没和我丈夫他们一起呀?”杜·瓦利埃夫人的语气十分讽刺,“我以为只有梅朗雄先生才愿意放弃那样的乐子呢。”
梅朗雄先生干笑了几声,而他身边的阿德莱德小姐则惊惶地抬起头来,她的这副样子未免有些奇怪,但那位母亲并没有把丝毫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我身体有些不太舒服。”吕西安冷淡地回答道,他声称自己打算回房间直接睡觉,拒绝了她们的晚餐邀请。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锁上了房门,掏出怀表,看着分针在表盘上转了五圈,而后他推开窗户,站上窗台,抓住窗户边上的一条下水管往下滑,很快他的双脚就落在了地上。吕西安的窗户外面是花园松软的泥土,因此他落下来时几乎没有一点声音,而餐厅位于房子的另一头,在那里就餐的宾客们不可能看见他。
他小心翼翼地穿过花园,翻过了用来充当围墙的树丛,来到了广阔的田野上,太阳此时已经落下了山,阴云再次开始在头顶的天穹上聚集起来。
吕西安朝着记忆当中德·拉罗舍尔伯爵别墅的方向走去,天色越来越黯淡,细密的雨丝开始落到他的脸上,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天彻底黑了下去,而大滴的雨点也终于从天空中落了下来,恰好在这时,吕西安看到了不远处灯火的亮光,那正是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别墅。
吕西安心头一喜,然而又往前走了些距离之后,他却发现在自己与咫尺之遥的别墅之间隔着一条小河,从上游流下来的河水与河滩上的石头相互碰撞着,发出一种清脆的,打击乐器式的响声,仿佛是在嘲笑他一样。
鉴于最近的桥在几公里以外,不想要绕这么远的吕西安决定涉水过河,他脱掉了自己的鞋袜,将它们拿在手里,又把裤腿向上挽,露出白皙健壮的小腿来。
他走入了河水里,河水有些冰凉,但幸好是在夏天,那种凉意还算不上是难以忍受,可水底石头上的青苔就有些麻烦了,他不得不小心地保持平衡,才让自己不至于摔倒。
当对面的河岸近在眼前时,他突然一脚踩空,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他整个人就沉了下去,那种感觉就像是绞刑架上的犯人脚下的活板门突然打开了一样。
吕西安浑身冰凉,他呛了几口水,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深潭当中。
“真是该死。”吕西安自言自语道,当他爬上河岸时,他浑身都湿透了,更糟糕的是拿在手里的鞋袜也不知道落到了什么地方去。
他赤着脚朝别墅的方向走去,脚下的鹅卵石硌的他生疼,而当走到别墅边上时,脚下扎人的就换成了草秆和沙砾,他感到自己的脚一定被划破了,或许还在流血,而他身上还在不断朝下滴着水,这真是倒霉至极。
吕西安翻过篱笆,进入了伯爵的花园里,花园里没有路灯,只有房子的灯光勉强照亮树篱和道路的轮廓,让他不至于摸黑一头栽到花坛里去。
突然,一条强壮的胳膊从后面勒住了他,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落在了某个人的怀里。
“您是什么人?”
那声音很熟悉,吕西安连忙用力拍着勒住自己脖子的胳膊,“是我……”
那条胳膊放开了他的脖子,将他扶了起来,德·拉罗舍尔伯爵的表情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但吕西安猜想他此时应当是目瞪口呆的,“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想来看看您。”吕西安咳嗽了几声,“您就是这样欢迎我的?”
“为什么不坐马车呢?”德·拉罗舍尔伯爵摸了摸吕西安的头发,沾上了一手的水珠子,他用力抖了抖,“而且您为什么把自己弄的这么湿?我看这雨也没有大到这个程度吧?”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过来了。”吕西安说,“我走着过来,路上遇到一条河,我不想绕路,于是就涉水过河,没想到落到了一个深潭里。”
“我吃完晚饭出来散步,看到一个黑影子在花园里鬼鬼祟祟的,还以为是有窃贼溜了进来。”伯爵拉起吕西安的手,“您下次若是来的话,还是走正门吧。”
“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您跑出来做什么?”在他们朝房子走去的时候,吕西安好奇地问道,“既不打伞,也不打灯,您不怕被淋湿吗?”
“我吃完晚饭突然想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没想到碰到了您。”他们从一扇小门走进了别墅,在灯光下,伯爵终于看清了吕西安的样子,“您怎么全身都是泥巴……还有您的鞋呢?”
“可能在那条河下游的某个地方吧?”吕西安耸了耸肩膀,“也有可能在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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