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野心中清楚,谢深玄有自己的无数歪理,他辩不过谢深玄,便改了口,说:“你今日实在花了不少钱……”
谢深玄眨一眨眼,道:“我父母兄姐没事便给我寄钱。”
诸野:“……”
谢深玄:“这几年来,我压根不曾动过多少。”
诸野:“就算如此——”
“家中吃穿用度,也用不着我操心。”谢深玄挑挑眉,“我数年的俸禄也存在此处,如今难得有放肆的机会,今日散出去的,不过只是些小钱。”
诸野:“……”
诸野沉默了。
他皱着眉,拧起眉心,觉得谢深玄这说法很不对,可却又不知应当如何辩解,可谢深玄又确实没有说谎,至少此事诸野是知道的,当初在江州时便是如此,谢家的小少爷本有数不尽的零花,若对谢深玄而言,今日这当然只是小钱。
他越发有些受挫苦恼,只好垂下眼眸,一言不发盯住了自己的手,努力思索自己接下来究竟要做些什么事,才能将谢深玄今日给他的这一切都还回去。
只是谢深玄送他之物,他早已就还不清了,他思来想去,好像也只能找到一个借口——他与谢深玄已重新和好了,那谢深玄生辰之时,他总该给谢深玄送些礼物。
不仅如此,过去七年的礼物,他都可以借此机会一气补上,这么多东西加在一块,多少总能弥补回一些今日谢深玄送他的礼物,只是他对送礼之事也很不精通,虽说他心中知晓谢深玄喜欢之物,可若论如何挑选,又该去何处挑选……他实在找不出主意。
他只能恍惚去想,赵瑜明应当能为他想些办法,回京之后,他应当尽快去找一趟赵瑜明,向他问些此事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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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谢深玄与诸野出城时,天色便已有些阴沉了,如今他们折返回京,走到半道天便已下起了雨来,空气有些闷得难受,谢深玄本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可他今日的心情却极好,连带着看着阴雨连绵的天气都顺眼了起来,可他这心情不过才好了片刻,却又注意到诸野似乎有些不对。
他先看诸野不动声色将他拄立在身前的那柄金刀换了个方向,依靠在马车车壁上,而后再偷看谢深玄一眼,见谢深玄似乎未曾注意他,这才小心翼翼抬起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左肩。
这动作本极为寻常,常人无意时大约也会有这种小动作,可诸野却偏要避着谢深玄这么做,这自然要令谢深玄忍不住去多想,譬如说,若他没有记错……诸野在长宁军数年,身上有了不少旧伤,这等阴雨天气时,应当会很不舒服。
此事他早该想到,如今去回忆这段时日与诸野相处的境况,便记得似乎每次下雨时,诸野便会用右手拿刀,用右手接伞,哪怕并不需使力的小事,他也大多会换到右手来做,这自然就是说……阴雨天时,他的左肩应该极为不适,只怕稍有动弹,便要觉得疼痛。
他从不对他人提及此事,甚至不愿他人发现此事,谢深玄不知他为何总要如此逞强,可他今日见着了,他便不可能不去在意。
谢深玄不由又想起裴麟曾说过的话。
他说诸野骑射在长宁军中都是极佳,他能左右开弓,而这段时日所见,他左右手均能用刀,并且都极为熟练,裴麟觉得这是诸野天资上佳,长宁军中无人能敌,在京中武官中也是如此,可在谢深玄看来,这倒像是无奈之举——阴寒之时诸野伤处疼痛,难以以左手持刀,可军情不得贻误,他也总不能遇到天寒时便不去上值。
更不用说边关苦寒,一年中总有大半时日飞雪,他不敢想这些年诸野是如何熬过来的,他自己不能吃苦,又极为怕疼,如此代入一想……他便止不住心中刺痛,原还因为给诸野买了许多东西的快乐心情一瞬便沉了下来,只是抑不住怔怔去看诸野的手。
诸野注意到谢深玄的目光,一瞬便将手放了下来,再若无其事去拿金刀,看起来好似什么事都没有一般,谢深玄这才恍惚收回目光,又呆怔了好一会儿,听着马车似乎已进了京城,他方才下定决心,稍稍提高些声音,同外头的小宋说:“直接回谢府吧。”
小宋有些惊讶:“少爷,不去太学了?”
“太学内有其他先生看着。”谢深玄闷声说道,“天气太冷,我想回去添件衣服。”
这后半句话,纯粹是他在胡言。
今日他出门时,高伯生怕他再着凉,特意嘱托让他穿几件衣服,贺长松更干脆亲眼盯着他,见他老老实实将自己裹好后方才满意,只是他又不好意思直言是为了诸野,便只好随便找些理由,总之先回了谢家再说。
可他不想诸野听他说完这话,竟先回首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就回首看向马车之内,方才他们在瑞云坊买衣服时,他自己换下收在谢深玄马车内的官服。
当时谢深玄买下的衣服,除了诸野身上穿着的这一件,都已经让掌柜包好送回谢家去了,可诸野换下的玄影卫官服毕竟特殊,此物不该随意交给他人,谢深玄也知此事,便令小宋将那衣服收好放在了马车上。
他自己随口找了个回谢府的借口,早忘了马车上还有诸野一件官服,可诸野却记得很清楚,他再看了谢深玄几眼,越发觉得谢深玄今日脸色苍白,仍旧带着病容,这般憔悴之色,若是再受寒,保不齐又要生病,想到此处,他便还是鼓起了勇气,蹙眉问:“你……很冷吗?”
谢深玄依旧随口胡诌:“是,这破天气——”
诸野伸出手,拎起叠放在他们身后的那件官服。
谢深玄:“……”
诸野已将官服递给了他,道:“先披上?”
谢深玄莫名觉得面上发烫,紧张摇了摇头,急忙说:“不不不,诸大人,这可是官服,若是叫他人看见就不好了。”
诸野:“……”
谢深玄:“马车内也没有那么冷,待回了谢家便好了,这么短短一段路——”
可诸野似乎不打算听他解释,只是伸手去解自己身上这衣物的系带,那动作迅速,没有一丝犹豫,倒是将谢深玄更吓了一跳,不知所措看向诸野,连语调都有些支吾,惊讶问道:“诸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我穿官服。”诸野平静说道,“你先将这件衣服披上。”
谢深玄:“……”
可谢深玄显然已经愣住了。
他只顾盯着诸野去解革带的手看,望着那指节分明的手拉开革带,解开衣物,哪怕那衣服内还有两层里衣,谢深玄却已莫名开始觉得脸上有些发烫,急匆匆移开目光,不敢再去多看,一面违心辩解,说:“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冷……”
诸野原想直接将自己那衣物披到谢深玄肩上,可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放弃了这想法,只是将这衣物放在谢深玄膝上,而后便默声不言去穿自己的官服,显然从头到尾都不怎么打算去理会谢深玄方才说的那句话。
谢深玄这才在心中说服自己,这可不是他迫不及待想要穿上的,诸野太过热情,他又不敢拒绝玄影卫指挥使……对,这是玄影卫强迫,他心中才没有觉得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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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衣服诸野虽只穿了不过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可上头还带着些许温度,谢深玄便控制不住肖想这衣服上或许有诸野的气息,他甚至趁着诸野不曾注意,偷偷嗅了嗅自己那衣服的领口,可诸野毕竟不像是他,总会在衣服上用些熏香,这衣物上什么气味也没有,谢深玄却还是觉得脸侧发烫,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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