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忽而有几人陷入了沉默。
“听说皇上最近忙于战事,实在不该因这等小事去叨扰他。”谢深玄道,“可夫人们——”
他稍稍一顿,见有两人已松了搂着卖唱美人的手,他面上笑意不由更甚,道:“其实谢某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到……谢某近来似乎有些疏与几位大人来往。”
诸野在他身后叹了口气——什么疏于来往?谢深玄平日根本不和朝中人来往。
“正巧谢某最近很有空闲。”谢深玄说道,“实在很想去诸位大人家中拜访。”
又有两人紧张缩回了手,挺直了腰板,还往边上挪了挪身子,恨不得坐得离那些美人再远一些。
“是误会。”其中一人坚定说道,“哈哈,谢大人,都是误会啊!”
谢深玄:“误会?”
那人绞尽脑汁,竭力思考措辞,想将此事盖过去,谢深玄便好奇看着他,想知道他究竟还能找出什么借口,可他未曾等上片刻,他身后的诸野已无奈长叹了口气,自怀中摸出了那本玄影卫的册子,扫了眼前那几名大人一眼,挨个报出他们的名姓。
“兵部郎中常意,大理寺正徐有晟。”他慢吞吞念道,一面将那些名字记在他的本子上,“兵部员外郎齐时初、周令申,户部主事韦胜开。”
这短短的一句话,可比谢深玄方才的威胁还要有效果,那几名官员霎时脸色苍白,不知所措,有一人已然声调颤抖,颤颤巍巍试图讨饶,道:“诸……诸大人……”
诸野已一手合上了那册子,正要收入怀中,谢深玄一眼扫去,发现这本册子似乎与方才诸野记录他“罪行”的小册不同,这本册子的封皮上似乎有所字迹,可惜诸野收得太快,他没有看清,而另外那一本……谢深玄记得很清楚,那本册子仅有一个不起眼的深灰色的封面,上头连一个字也没有。
诸野似乎不怎么听那几人的求饶,他已经看腻了,收了那册子便要朝外走,谢深玄瞥了诸野那背影一眼,再回眸看来,清一清嗓子,打破了眼前的沉默。
“既然诸大人已经记下了,那此事便算了吧。”谢深玄朝几人一笑,再拱手同他们作别,“几位大人,告辞。”
说完这句话,他毫不犹豫扭头便走,追上诸野的脚步,二人一道离了此处,直到茶楼之下。
小宋已在此处备好了车马,谢深玄也觉得自己已没什么要同诸野谈了,他正准备登上马车,诸野却在他身后问他:“你真要放过他们?”
谢深玄知道他说的是那方才那几名官员,他毫不犹豫道:“当然不可能。”
诸野:“那你……”
“今夜回去,谢某大概有事要忙了。”谢深玄语调平静,道,“先写一封折子,再挨个给那几位大人家中写封信。”
诸野:“……”
“反正我还未去太学,近来实在闲得很。”谢深玄道,“夜中无事,正好写写东西,消磨消磨时间。”
诸野:“……”
谢深玄见诸野沉默不言,思忖片刻,下意识觉得自己大概是说错了话。
他在此事之上或许有些太过咄咄逼人,诸野可能不太喜欢,他只得讪讪笑道:“谢某只是觉得,朝中也该整顿整顿这风气了。”
诸野依旧不曾言语,只微微颔首,令人难以看出他心中所想。
谢深玄却已经开始口不择言,道:“朝中女官向来持身端正,反倒是那些男官,家中明明已有发妻,却偏要出来拈花惹草,只怕有十之七八均是——”
谢深玄微微一顿,见诸野还在看他,下意识便往后接上一句:“诸大人您当然不一样。”
诸野:“……”
谢深玄哈哈干笑:“您心中只有国事,同那些只顾儿女私情的人,当然不同。”
诸野:“我……”
“谢某明白的!”谢深玄移开目光,已不想再同诸野多言,匆匆便要登上自家的马车,最后补上一句,“您为国为民,正气凛然,不同于我们这等凡俗之人。”
说完这句话,他将那车帘一放,把自己同诸野二人彻底隔绝开来,强行结束了这一通无趣的对话,可他的心却砰砰直跳,像是因为此言,实在有股难言的失落之意。
马车之外,小宋回过头,看向身后沉默不言的诸野。
他也小心同诸野笑了笑,压低声音,问:“大人,您要随我们一同回去吗?”
“他将所有人都骂了。”诸野却在轻声低语,“只夸了我。”
小宋:“……啊?”
诸野这才将唇一弯,终于回神听见了小宋方才所说的那句话,微微点头,语调间却显得很是愉悦。
“走。”诸野轻快说道,“我送你们回家。”
第20章 绝无此种可能
谢深玄回府之后,先写了封折子,将那几名官员的名姓一一列上,又挨个朝他们家中写了信,令高伯即刻遣人送去,绝不生隔夜的气,方才觉得自己的心情略好了一些。
他心中略有不安,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同诸野说那最后一句话——他说诸野心中只有家国,并无半点儿女私情,那话语中似乎带了一丝怨气,也几乎是在主动同诸野挑起当年之事……
他就该好好管管自己的破嘴……这几日相处,他看诸野似乎早已将那尴尬事情尽数遗忘,那他又何必在多年之后再将这点破事点明。
到翌日午后稍晚一些,谢深玄决定再去一趟赵家——明日之后,他便要正式往太学授课,往后怕是没有这样多的空闲了,昨日他见首辅追悔莫及,像是已明白了自己的错误究竟在何处,那这一夜过去,赵玉光或许便会有些转变。
当然,他心中清楚,此事是长远之计,他不该如此着急,可他对教授这类问题学生实在没有经验,他就是忍不住想去看看进展,好清楚自己昨日所为之事,究竟有没有错漏。
谢深玄令小宋去备车马,出门时发觉这几日常在他家门外的玄影卫少了一人,他还不觉有异,以为只是他这两日来无事,也不曾有刺客,所以玄影卫才从此处撤去,大抵是觉得已不必在此留人护着他了。
可他方登上马车,还未来得及放下那车帘,对门诸府那小侧门忽而一开,诸野急匆匆自里头快步奔了出来,身旁还跟着方才那名不见了的玄影卫。谢深玄不由以为玄影卫内是出了什么大事,才能令诸野如此焦急,正探了脑袋去看热闹,不想诸野几步便到了他面前,沉着脸色问他:“你要去赵府?”
谢深玄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赵府?”
诸野:“……”
谢深玄不由挑眉:“你不会在监视——”
诸野低声说:“……你我相识十余年。”
谢深玄:“什么?”
诸野:“你想做什么,我不可能猜不出来。”
谢深玄:“……”
诸野这句话实在颇有成效,谢深玄将脸色一沉,干脆往马车内一缩,已不打算继续再问了,诸野这才回身去牵他自己马。
小宋小心翼翼在马车外询问,道:“少爷,我们……”
谢深玄心中略有不快,却还是闷声道:“……等他。”
既然诸野想随他一块去赵府,那他躲也不会什么用处,就算在此处避开了,过会儿诸野也要自己跟上来,倒不如在此认命,干脆等着诸野一道过去。
诸野动作极快,不一会儿便已准备妥当,如此迅速,倒叫谢深玄无言,几乎有些怀疑两日前受伤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诸野。
想到此处,谢深玄不由又多看了诸野几眼。
他不敢直接在外盯着诸野看,以免诸野注意到他的目光,再来问他要做什么,他只能躲在马车内偷偷自车帘缝隙处朝外打量——若是仔细观察,的确能看出诸野左手不便,举止皆在刻意避开左手,连骑在马上时,他都将佩刀悬挂在左侧,以便能以右手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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