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维斯摩尔在夜晚都很安静,他很快地入睡,而且完全不会发出任何声息。有时候神父拿着煤油灯,照亮那躺在床上的青年,他会想起一些事情——停止的心跳,还有艾维斯摩尔所说的梦话。
那是梦话么?神父并不确定。
但是一些奇怪的词语会从睡梦中艾维斯摩尔嘴里跑出来。
譬如“大人”,还有“怪物”,有时候还会出现比较具体的词。
例如“公爵”。
虽然这样的情况并不多。
夏天还没结束,黑发青年现在完全成为维托亚镇民最喜欢的人物,仅次于上帝,夸张点的话。艾维斯摩尔很能干,他除了能在教堂里帮忙做打扫,还能为镇上的独居老太太修理破洞的屋顶。他很受孩子们的欢迎,因为他的脑子灵活,能不断地想出新游戏。
女孩们也很喜欢他,这包括了维托亚小镇里的年轻姑娘,金发神父不止一次发现,那些娇贵的小姐们会在教堂的院子徘徊。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美丽的花色裙子,她们会因为黑发青年的一声赞美而欣喜若狂。
“约瑟神父,这真是一幅美丽的风景。”厨娘的侄子贝克感慨地说。
金发神父摇晃着脑袋,“在之前她们很少来教堂,不,除了礼拜天。”
“那这真是一件好事。”
“但愿如此。”
神父想起了今天早上的事情,刚满七岁的小梅莉亚拉住他的圣袍,天真烂漫地说,她要嫁给艾维斯摩尔先生。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欢迎这个黑发青年,老园丁莫里老爹老是用奇怪的眼光盯着他,另外还有……皮埃丝?如果它也算得上是维托亚小镇的一员的话。
庆幸的是,艾维斯摩尔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他在那天之后都过得很快活,小镇里的胖医生甚至收到了他洗好的新鲜桃子。
“很不可意思。”伯恩医生摘下他的眼镜,双手接过艾维斯摩尔递过来的水果篮子。医生看向一旁微笑的神父,笑着说:“这是个大转变,约瑟神父,我要赞美主。他看起来非常好。希望他下次不会再踩烂我的听诊器。”
“我会克制的,伯恩先生。”艾维斯摩尔诚恳地告诉他。
约瑟神父对这样的生活感到满意——上帝作证,他在先前对这次的调职感到非常不安。毕竟,从巴黎的教会被调配到偏远的小地方,这听起来就像是犯了什么错事,不过事情并没有很糟糕,而且……好极了。
神父很乐意过这样的生活,他甚至有时候在内心生出一些奇怪的想法,他希望艾维斯摩尔能一直待在这里。这是许多人的希望,而艾维斯摩尔似乎也不愿意找回自己的记忆——他完全不提,并且对神父的问话感到困惑。
“我不认识什么大人。”艾维斯摩尔整理着他的小玫瑰花盆,这是花店的女孩送给他的。他抬起头看着金发神父,并不像是在说谎,“抱歉……我想不起来,约瑟。我不知道什么公爵……还有大人,也许他们是同一个人,我真的在梦里一直呼唤着这个人么?”
这又是一个令人疑惑的地方。但是这没有带来什么坏处。
艾维斯摩尔过得很好,他也许从那个公爵身边逃离了——神父在内心如此猜测,这个可怜的青年一定不愿意待在那个人身边,他只有在噩梦里才会遇到那个公爵。
“如果真的是那样,上帝,但愿他不要再想起来。”神父无声地说:“他现在很快乐,他失去了痛苦的记忆,这是神的旨意。他要有个新生活。”
“你可以待在这里,一直。”金发神父握住他冰冷的手,“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艾尔。”
神父的话让艾维斯摩尔有些失神,他盯着神父好一阵子,然后恍惚地点点脑袋。
艾维斯摩尔轻声地说:“你的话令我感动,约瑟。这是真的,令我感动,那是我听过最动听的话语,我发誓……”
金发神父并没有告诉青年,这里头其实包含了一些其他的原因。
艾维斯摩尔让他想起了吉尔。也许上帝赐给他这个机会,好让他赎过去的罪。神父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告诉黑发青年,关于他的一些过去。
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是令人困扰的,那么房间里时常枯萎的玫瑰花应该就是其中一个。
艾维斯摩尔拥有这种奇异的能力,他总养不活那些脆弱的玫瑰花。神父认为那可能是阳光不足的问题,或者是土壤……他说尽一切可能的理由,好让艾维斯摩尔好过一点。
但是这并不能使艾维斯摩尔从沮丧之中恢复过来。
老园丁莫里老爹用浑浊的眼睛盯着青年,他说了一句恶毒的话:“你应该用圣水浇灌它,如果那不会使你的手溃烂的话。”
“噢,莫里老爹——”约瑟神父惊讶的叫了起来,但是那小个子老头儿很快地藏进了黑暗里。
“很抱歉,艾尔,请不要介意。”神父担忧地看着青年。艾维斯摩尔笑了一下,那个笑容让神父顿了顿。
艾维斯摩尔决定扔下枯萎的盆栽,去替维托亚小镇的小孩们做小水车和风筝。他还是比较擅长这些有趣的活儿。
这一切都很宁静。
看起来是如此,要是没有发生那件事情的话。
噢,那件事情,那是在夏天结束之前——
约瑟神父在一个天还没全亮的早晨被人从被窝里揪了出来。这个正派的神父不可能把需要帮助的镇民给骂走,他披上了圣袍,跟着镇长诺德到发生事故的地方。
“这太可怕了,约瑟神父。这里在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镇长严肃地领着金发神父,他在打开门之前在胸口划了十字:“上帝……约瑟神父,我们需要你来看看,这件事情除了神的仆人之外,我不认为还有别的法子……”
房间里躺着一个人,应该说,是一具尸骸——被抽干血液的尸骸。
金发神父握紧了他袖口里藏着的十字架,他虽然受到了惊吓,不过很快地就回过神来。
“约瑟神父,她是弗莉雅。可怜的女孩儿……在凌晨的时候,她的母亲,发现她倒卧在阴暗的巷子里。”镇长冷静地叙述,他走到了女孩身边,慢慢地移动她的头颅。
那是两个红色的小孔,就在她的脖子那里。
◆◇◆
卖花的姑娘,弗莉雅被吸血鬼咬死的事情传遍了整个维托亚。
他们都在谈论这件事情,一股诡异的气氛弥漫着。
“噢,可怜的姑娘……她被恶魔咬住了脖子……”
“她才跟着母亲搬到这里,她很善良,她时常把花送给人……”
“那太可怕了,两个小孔就能抽干她全身的血液,愿上帝惩罚那该死的恶魔……”
约瑟神父在前几天为可怜的姑娘举行了葬礼,他把经过圣水洗礼的十字架放在弗莉雅的胸口,朗读了圣经经节——还有秘密地干了一件事情。
那是镇长的请求,他们说这是必行的,尽管约瑟神父并不赞成这么做。
他们用木桩钉住弗莉雅的心脏,在下葬之前。神父站在旁边,他观看了全部的过程。木桩刺入肉体的声音让他手脚冰冷,背脊发凉。
金发神父今天带着他屋子里的青年到芬博客的大街,他们刚从医生的诊所里出来。艾维斯摩尔手里拿着药包,里面是止痛药——他需要这些,也许没有什么大用处,不过在睡前吃一颗,能让他好过一点,至少不会觉得肚子在绞痛。
“那像是有东西在啃咬我的胃。”他这么告诉神父,这个是唯一能让笑容从艾维斯摩尔脸上消失的话题:“很难受。这让我很难过,约瑟。有时候我会以为有什么要从里头钻出来。”
但是医生检查不出有什么问题。当然,他无法做仔细的检查,艾维斯摩尔会踩烂他的听诊器。
他们在经过大街的时候,还能听到许多人在谈论弗莉雅的事情。有人在大街上卖驱魔的十字项链,黑发青年在摊子面前停驻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这样的画面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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