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因为想我才这样做的吧?我都知道,哥哥,你到底为什么不来找我?”
还未等他答话,纪敬就前倾身体,擒住他的双唇。纪敬闭上眼温柔地吻着他,两只有力的双臂却是将对方按在车门上,不过他没有强迫哥哥和自己车 震的意图,只是轻柔地吻了几口就将他放开了。
纪敬埋在他颈边,低声说:“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无论你打我还是骂我,我都不会走。”
纪弘易眉心紧锁,仿佛在与自己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一方面他告诉自己应该快刀斩乱麻,另一方面他的心跳却如擂鼓一般,吵得他的两只耳膜都鼓鼓直响。
心口仿佛有千斤重石压着,直让他喘不过气来。
“我不想你因为我陷入危险之中。”他张口说:“只要我还和煋巢有关系,余生的每一天都有可能发生开学典礼上的事情。”
“那就不要在煋巢工作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纪弘易说:“你知道这不可能。”
“我知道。”纪敬应道:“所以让我来保护你。”
“我不愿意。”纪弘易铁下心来,正色道:“我不想你因为我再次陷入危险,我已经亏欠你够多了。”
“你不欠我什么,都是我自愿的。”
“我不愿意。”
纪敬轻声说:“我参加过不少比这还要危险的任务,这算不上什么。”
“可是我不愿意!”
因为紧张、因为激动,纪弘易的声调止不住地上扬,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希望纪敬可以不再做军队上校,可是身处高位的军官无法轻易撂挑子,他说不出这种话。他自己都无法放弃煋巢,又怎么能要求纪敬放弃一切?
“我可以保护你,以后我会更加小心。哥哥,我知道你担心我……”
纪敬越是低微,越是让纪弘易心焦,他咬紧牙关,道:“你怎么听不懂人话?我都说了我不想再和你沾上关系了,你怎么赶都赶不走?难道你都没有自尊心的吗?我不想亏欠你这么多,没有你我也可以生活……”
纪敬的眼神忽然慌乱起来,他捧着纪弘易的脸,用两只手掌交替地擦着他的脸颊,“怎么哭了?哥哥,别哭。”
纪弘易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立即伸手推开纪敬,接着偏过头,拉过一只袖口匆匆擦了擦眼角。
眼泪可以被轻易抹去,脆弱的心理防线一旦崩塌便很难在短时间内迅速修补。纪弘易伸手按在电车系统的开关上,纪敬却贴了过来,“告诉我吧,哥哥。你把我从家里赶走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危险的极端组织,我不相信只有煋巢这一个原因。”
纪弘易没想到他会如此敏锐,纪敬从他细微的眼神变化中捕捉到了突破口,他软下声音,继续道:“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不会生气;无论是什么秘密,我都会帮你保守。”
既像在哀求,又像在哄骗。
“告诉我吧,哥哥,难道你连我都不相信吗?”他故意轻描淡写地带过自己的伤口,“我都用自己的命为你挡了一劫,你却连一句实话都不愿意告诉我吗?”
短短一句话便激起无限悔恨、愧疚,尽管紧绷许多年的神经已经锻炼得分外坚韧,这一刻却脆弱无比,寥寥数字便轻易绷断。
纪弘易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两只搭在大腿上的手忍不住用力蜷起。
“……如果危险来源是我呢?”他怔怔地望着纪敬,问:“如果是我有伤害你的倾向呢?”
第89章
纪敬很早就察觉到了纪弘易的异常,早到两人戴着拳击手套对练时,他就注意到了从纪弘易眼里迸射出的、生动的光芒。
站在训练场上的纪弘易和平时不同,他会为纪敬的连续躲闪而气恼,也会为成功命中对方而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其他场合里,纪敬很难从他脸上看到这样的情绪转变。
纪敬虽然在听到纪弘易那句“如果是我有伤害你的倾向”时感到一丝意外,但是他很快便会意过来。当他用图钉扎破自己的手掌、试图拿此引诱纪弘易时,纪弘易脸上的表情先是不可置信,随即便发展成恼羞成怒。
纪敬知道他对自己受伤这件事表现出了不正常的兴趣,却不知道纪弘易从始至终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刻意远离自己。
纪弘易忽然伸出一只手,隔着衣服轻轻盖在了纪敬的胸口上。
“医生虽然说你可以出院,可是痛感还没有消失吧?”
光线昏暗的后座内,纪弘易的眼神晦暗不明,他自顾自地说:
“是像针扎一样的痛感吧,半夜偶尔会发作,动作太大时也会发作,就像是拿钝刀子磨肉,哪怕是吃了止疼药也无法完全减轻。你可能以为我喜欢看到别人受虐,其实不是这样。”
他看着纪敬半晌没有说话,他从没有要想过将这件事告诉对方,因此这一刻只觉得十分难开口。
“是怎么样?”纪敬低声问。
纪弘易抿了下嘴唇,他知道自己一旦开口便没有回头的路,可是他精疲力竭,无法再独自承担这个邪恶的秘密。他知道自己本不该这样做,可是情绪的丝线却将他拉扯、缠绕,一丝不可名状的冲动促使着他开口——
这是本能的求生欲,好似不这样做的话,沉重的负担终将压断他的脊梁。
“我可以感受到你的疼痛——从那场车祸之后就有了,也就是你被迫为我献血以后。”纪弘易只觉得口干舌燥,他垂眼望着自己的脚尖,忽然苦笑一声,“听起来很疯狂吧?可是这好像是真的。”
纪敬愣了愣,这个消息的冲击性似乎超过了他的理解范畴。
纪弘易见他半天没有说话,忽然感到一阵莫名地懊恼,他后悔自己开口说了这件事,于是撇过头,道:“……你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不是的,我没有不相信你。”纪敬虽然一时无法理解,还是忍不住问道:“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吗?”
纪弘易先是“嗯”了一声,随后补充道:“离得太远就没有这种感受了。你离家之后我就不再能感受到你的痛感了。”
“只有痛感才会共享吗?”
纪弘易垂着头沉默片刻,说:“好像是这样。”
纪敬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问:“那么发布会上的袭击……”
“我能够感受得到。”纪弘易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这里就像被扎穿了似的。”
一想到这不是个比喻,而是切身体会到的剧痛,纪敬猛然心疼起来,“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我只是对你……”纪弘易咽了下口水,似乎觉得十分难堪,“只是对你有这种不正常的想法。”
纪敬不动声色地抿了下嘴唇,心中却是一阵狂喜,仿佛哥哥说出口的不是常人难以理解的想法,而是炙热的告白。
然而纪弘易却在自责的旋涡中不断下沉,他弓起腰,两只手紧紧抓住鬓角的头发,几乎要将脸埋进双膝之间。
“这样的我很可怕吧?这世界上竟然会有人对疼痛上瘾……”他苦笑几声,“为什么我会是这样的怪人?”
为什么神要给予他不正常的身体,却又要告诉他正常的世界景象如何。他从来都不该知道这些,因为不知道,才不会产生心理落差。
纪敬忍不住说:“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如果你早些告诉我的话……”
纪弘易抬起头看着他,“你要我怎么告诉你?告诉你我一刻不停地想要去伤害你吗?”
人类是自私又脆弱的物种。比起直视自己的丑恶,他更想要隐藏、遮掩,如同一只将脑袋埋进滚烫沙漠之中的鸵鸟。只要不去看,他就可以欺骗自己,他不是一个糟糕的兄长。
纪敬这一次受伤所带来的剧痛看似关掉了他身上的开关。可是明天呢?将来呢?他不敢保证。他不相信自己。他太害怕噩梦重演。
“我不介意,我一点也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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