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的心终于落了地,纪弘易再次将信从书包里取出来,他将刚才慌乱间被自己揉成一团的情书展平,盯着它一声不吭地看了半晌,然后从座椅中起身,走到一只方正的小机器前站定。
他接通电源,将信放进了碎纸机中。
短短几秒钟内,信纸便被吞噬干净。纪弘易在嗡嗡作响的碎纸机前站了一会儿后关闭电源,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他将盛满碎纸片的塑料盒从机器里取出来,转身匆匆走进卫生间,将它们全部倒进了马桶里。
第一次冲水时纸片就已经全部被冲进了下水道,但他还是机械性地按了好几次马桶上的冲水键。那只碎纸机的塑料盒则被他扔在脚边,犹如一只烫手的山芋。
他盖上马桶盖,似乎不愿去看它,接着跨进浴缸,拉上浴帘,将水温调得比平时还要高出两度。
高热的水蒸汽没一会儿就将冰凉的瓷砖覆上一层薄薄的水珠。他抱着双腿坐在浴缸里,木然地望着从水龙头里流出的、近乎于发白的水流,两只手在大腿上无意识地抓出了许多道交错的抓痕。
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奇怪、甚至是不可理喻。
作者有话说:
周五会双更!
第35章
隔壁浴室里终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流水声,纪敬悄悄推开了纪弘易的卧室房门,在书桌前轻手轻脚地坐下,拉开了对方的书包拉链。
他翻遍了书包里所有能放东西的地方,甚至是装水瓶的侧兜,可惜却一无所获。
他认为纪弘易一定将东西藏了起来,于是弯下腰一个个拉开抽屉,搜寻无果后又站在椅子上去摸最上层的书柜。
除了一手灰,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浴室内传来的水流声忽然停止了。纪敬赶紧将书包归回原位,他刚想逃跑,走到房门口却又脚尖一拐,直接来到纪弘易床边,张开双臂躺下。
浴室里高热的雾气闷得纪弘易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推开卫生间的门,低头穿上摆在门口的棉拖鞋,一抬眼就看见纪敬懒洋洋地躺在他床上。
“你怎么在这儿?”他不禁吓了一跳。
“以前我都可以随便进出你的房间,今天怎么不行了?”纪敬侧过头看着他,“难道你藏了什么宝贝,不想让我看见?”
纪弘易眉心一紧,“我能藏什么?”
他走到床沿边坐下,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搭在脑袋上,两只手搓揉起湿漉漉的头发。
从纪敬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只能看见纪弘易的半边身体。纪弘易穿了件薄薄的棉睡衣,他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头发,修长的后颈全然裸露出来。因为刚泡完热水澡,他的皮肤里透着一层淡淡的粉,细看似乎还能发现他后颈上细小的绒毛。
简直像桃子一样。纪敬心想。
相较之下,那根体征圈则显得格外扎眼,它与肌肤牢牢贴合,绿色信号灯正不紧不慢地眨动着阴森的眼睛。纪敬想象不出来它到底是如何如何根据佩戴者的体型自动调节大小,在他眼里,那根冷硬的金属材质好似随时就要划破纪弘易的脖子。
纪弘易兀自擦着头发,心中一阵打鼓,他庆幸自己已经将情书冲进了下水道,否则纪敬还真有可能发现点什么。他从挂在头顶的毛巾后探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朝身后看去,发现纪敬已经闭上了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
纪敬穿了一件白色的浴衣,他平躺在床上,V形的浴衣领口松松垮垮地向两侧敞开,露出一部分结实的胸膛。
纪弘易在看到他敞开的领口时,瞳孔忽然紧缩。
他看到纪敬的左胸口上有一块乌青,紫色的斑块深浅不一,棕红色的血点零零星星地点在皮下。
纪敬暗自琢磨了半天都没有想出来纪弘易还有可能把东西藏在哪儿,他睁开双眼,心跳顿时落了半拍。
纪弘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过来,一手撑在他身边,垂着头静静地凝视着他。
水珠从未干的发梢坠落,落在纪敬的额头上,冰冰凉凉的,好似一根扰乱他心弦的羽毛。他想要问纪弘易在看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微微晃动的视线中,纪弘易抬起右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胸口上。
纪敬抿起嘴唇,觉得自己的心脏就随时就要破膛而出,他怕纪弘易发现自己的焦灼和不安,可是下一秒却又跌进他宁静的目光之中。
纪弘易的眼神有些陌生,或许是背光的原因,那两只原本淡褐色的眼睛在这一刻变得幽深又隐秘。
然而纪敬已经无暇去顾及他不寻常的举动。这就像是一个漂亮的陷阱,狩猎者甚至没有去精心遮掩自己的圈套,纪敬就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前进的脚步。他无法拒绝这样的引诱,他试探性地撑起一只手肘,将上半身支起来,好在他的行为并没有惊吓到对方——纪弘易依旧将右手放在他的胸口上。
纪敬想要去吻他,想要捧住他的脸,将双手插进他湿漉漉的头发里。
就在他即将仰头贴上纪弘易的嘴唇时,纪弘易忽然将手指埋进了软绵绵的浴衣中,他的力度不小,手腕和手掌一起用力按在纪敬的胸口,将他整个人重新按进被褥中,接着收起五指,好似要将那朵狰狞的花拔出他的胸口。
从胸口而起的剧痛激得纪敬倒吸一口凉气,他立即捉住纪弘易的右手手腕,制止了对方的行为。
“唔……”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继而抬起头困惑地望向纪弘易,两根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直到这一刻,纪弘易的眼神才清明过来,他立即抽回手,弓着身子坐回床沿边,然后将左手手掌包裹住自己已经握成拳的右手,眼底满是错愕。
纪敬暗骂自己没用,怎么稍微按一下胸口就喊疼?他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从床上坐起来,握住纪弘易的胳膊向床中央拽去。
纪弘易顿时重心偏移,向后倒在床上,他想要翻身爬起来,不料纪敬却抢先一步骑在他腰上,低垂着眉眼看他,胸膛微微起伏着。
“你是想摸我吗?”纪敬低声问他。
纪弘易什么都没听进去,他神思恍惚,只是死死地盯着纪敬的胸口,视线仿佛能够穿透白色的浴衣,看到隐藏在底下的淤青。
纪敬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许,他握住纪弘易的右手,抬高后压在自己的胸口上。纪弘易下意识地想躲,纪敬却将自己的手掌盖在他的手背上,不让他抽手。
纪弘易在触摸到柔软的浴衣时不由得缩了缩自己的肩膀,他张大口喘息着,似乎感到害怕,他的目光牢牢聚焦在相贴的手掌之上,亢奋和恐惧相互烧灼着他的神经,让他耳边传来一阵高频的嗡鸣声。
纪敬的视线向下滑去,眼里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他伸长胳膊摸了一下床头柜上的按钮,卧室内的灯随即暗了下去。突如其来的黑暗加重了纪弘易混沌的理智,他失神地看着在他身前晃动的人影,方正的天花板在他眼里一圈又一圈地旋转起来。
纪敬俯下身,温热的手掌沿着他的腰线向下滑去。
纪弘易在察觉到异样时,上半身立即从床上弹了起来。
“你干什么?”
他怒目圆瞪,使劲推了推纪敬的腰,然而纪敬压在他双 腿之上,纪弘易根本无法从他身 下挣脱。
“你不是想摸我吗?”纪敬捉住他那只挣动的右手,从敞开的浴衣领口伸了进去,“只是互相摸一下,应该可以的吧?”
纪弘易浑身僵硬,如同被人一把扼住了喉咙,现在他的手掌直接贴在了纪敬的胸口之上。鼓动的心脏正剧烈地敲击着他的手掌心,让他的头皮一阵发麻。他嘴里喃喃着“不行”,纪敬却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将手掌向下压去。
那些生动的、活着的感觉顿时被重新点燃,沿着纪弘易的血管游走、在所到之处点燃足以燎原的星火。柔软的手掌下仿佛藏了块锋利的石块,纪敬允许他抚摸自己的胸膛,殊不知尖锐的棱角也在这一刻划破了纪弘易的心口。
对于纪弘易这样的人来说,生活在痛觉缺失的世界里并不是问题,问题出在他不该知道世界并不是只有黑白两色。他无法对看见光明的机会说不,就像复明的病人无法再忍受黑暗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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