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其中还有一条重要原因是近期有科研团队造出了通用熊猫血,这意味着纪弘易不会再因为血库稀缺而陷入生命危险。
其实在此之前他的父母并不是完全限制他出门,只不过纪弘易每次都得在保镖们一前一后的陪同下和纪敬一起下楼,他们会在对面的城市公园里转悠一会儿,或是在大学城的运动场上晒一会太阳,最远不会离家超过半公里。
西装革履的魁梧男子将两名少年夹在中间,时常引得路人注目。纪敬不喜欢别人盯着他们打量,于是经常盯回去,直到对方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这才收回目光,匆匆避开。
限制解除的第一天,纪弘易就向父母请求:以后能不能别让保镖站得离我远一些,最好也别穿西装。我不想同学们觉得我奇怪。
父母面面相觑。他补充道:这几年多亏了纪敬,我都没有受过什么伤。
没有骨折,没有剧烈碰撞导致的软组织挫伤。他甚至比常人更加小心,使用过后的刀叉都用餐巾纸包裹好后才放回桌上。
纪弘易双手交叠,搁在膝盖上:我也想拥有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几番协商后,父母给出了折中的解决方案:保镖不会跟去学校,你可以正常上课,但是不能住在宿舍,每晚下课后司机会去学校接你回家。
“其实这样再好不过了。”纪弘易转头就把好消息告诉了纪敬:“我听说有室友的地方就有矛盾,我不想处理那些烦心事。”
此时纪敬的自学进程即将进入高中最后一年,他像其他同龄人一样按时上课、写论文,偶尔还会在学校论坛里以匿名的形式发帖,大多时候都是在询问高考相关的细节。然而每当纪弘易谈论起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时,他都显得过于缄默。
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参加高考。他就像笼中雀一样,永远被罩在这个透明的玻璃房子里。
纪弘易知道他也想要自由。
可是为纪敬登记身份是个大难题,纪弘易的父母不愿意费心,自然也不介意将他一直关在家中,所以复杂的调查工作只能纪弘易亲自来做。
起初他计划从医院下手,比如说为他做车祸手术的那家私人医院——对方比普通医院更清楚他们家的情况,尤其是纪敬的身份背景,找他们帮忙应该是最容易的办法。
虽然医院没有权利处理身份相关的事宜,但是他们往往会在病人去世后通知政府的工作人员,请他们来医院为逝者取下体征圈。所以纪弘易的计划是耐心地等待——医院里总会有与纪敬年纪相仿的少年因病去世。在工作人员取下体征圈、离开医院之后,医院可以以假死等原因将病人“复活”。等到政府接到医院通知,命人带着新的体征圈回到医院时,站在他们面前的将会是纪敬。
替换身份、收买家属都算不上难事,可是纪弘易没多久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除了身份信息之外,体征圈还会实时记录佩戴者的体征数据。纪敬戴上体征圈后,如果信息稍有不匹配就会引来官方的注意。
撇开体重、年龄、身高不说,光是血型这一条要求就让任务变得困难重重。
现在看来取下体征圈并不是最佳的突破口,纪弘易决定从佩戴体征圈入手。
在过去,新生儿都会被父母带去户籍科登记身份,然而“鸡蛋事件”之后,城内不再有新增人口,户籍科自然而然便被废弃,工作人员也都转到其他政府部门工作,虽然他们仍然负责居民的户口登记或更改,不过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去医院里帮逝者取下体征圈。
纪弘易在“登记户口”这一条信息上钻研了半个多月,终于将目光锁定在福利院上。
相较于二十年前,福利院的领养率几乎翻了两番。就算无人领养,这些“末日一代”依然和城内的其他孩子一样享有平等的教育资源,他们成年之后大多像纪弘易一样考入大学,或是直接踏入社会,自给自足。
因此现如今福利院已经非常少见,生活在其中的大多是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好在政府慷慨解囊,常年为他们提供充足的资源,甚至曾试图召集志愿者去福利院工作,陪他们读书、娱乐。对于福利院向上提交的申请,比如扩建宿舍、食堂,政府也一向是倾力相助。
福利院与政府之间的关系一向十分融洽,据说以前有父母偷偷将孩子送到福利院门口。院长一通电话打过去,下午就有工作人员带着体征圈过来为他们登记身份。
纪弘易做完这些调查之后就带着自己提前打印好的厚厚一沓资料去找父母。
“现在每家医院里都备有充足的通用熊猫血,我们没有必要再把纪敬关在家里。再说他马上就要成年了,登记身份后他就可以出去读书、找工作,你们也不需要再为他担责。”
纪弘易的父母显然认为后一条理由更有说服力,让纪敬独立才是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他们挑上一个周末,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一趟福利院。
前来接待他们的院长已经八十多岁了,他满头银发,手里撑着一根木制的雕花拐杖。他老婆比他年轻一些,穿着一件薄薄的夹克,头发全部扎在脑后,动作利索不少。
起初夫妻两人以为他们是前来帮忙的志愿者。老院长很是高兴,说话时花白的胡子颤动个不停,明明腿脚不便,却还是亲自带他们参观了一圈院内的设施。
福利院门口坐着几名正在晒太阳的少男少女,纪弘易偷偷看了几眼,有的戴着墨镜,听到声音时不住地向这边侧头;有的坐在轮椅上,四肢肌肉萎缩,薄薄的肌肤贴在骨骼上,好似一副披了人皮的骨架。
纪妈妈意识到老院长误会了他们的来意,但她没急着单刀直入,而是先客气地问了问福利院里的吃穿用度。
老院长咳了两声,说:“我们倒是不缺这些,政府一直对我们很关心,经常送来很多东西……我主要是担心他们。”他两手握在拐杖上,勉强直起腰,远远地望着正在院门口晒太阳的孩子,“我和我老婆年纪大了,死了以后谁来照顾他们呢?”他将拐杖在地上敲了敲,转头面向纪妈妈,边笑边说:“还好社会里还有你们这样的好心人。”
纪爸爸看了眼手表,他只想赶紧为纪敬登记身份,“老先生,我们不是志愿者。”
老院长一怔,“那你们是……?”
纪妈妈暗自掐了一把丈夫的胳膊,这才上前说明自己的来意。她早就想好了说辞,在她口中,纪敬是一个被亲戚寄养在他们家中的、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我那哥哥真是混蛋透了!本来以为养大了他就会接回去,没想到现在他根本就不承认。”纪妈妈讪笑两声,“您德高望重,和政府那边又有交情,不到万不得已我们真不想来麻烦您……”
老院长哆嗦着嘴唇,话都没听完就涨红了脸,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转过身摇摇晃晃地朝院内走去,纪弘易见状一把拉着纪敬跟上前,“我弟弟马上就要成年了,没有身份的话就没法参加高考,您能不能帮帮他?”
老院长瞥了他一眼,因为呼吸急促,胸膛依旧起伏不定,“你弟弟?”
纪弘易点了点头,解释道:“我一直把他当作弟弟看待。”
两名少年的手紧紧相握。老院长垂下眼,目光在纪敬脸上稍作停留。
不知道为什么,他愈看愈觉得纪敬不像是城内的人。城内的孩子大多像纪弘易一样早熟,要么就是另一个极端:玩世不恭、随心所欲,浑身透露着颓靡的气息。偏偏纪敬却是高度警觉,眼底里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懑。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情绪?老院长随后便反应过来:哦,因为是被雪藏的孩子。
“福利院的存在是为了帮助孤苦的孩童,不是帮你们收拾烂摊子。”
“您再想一想,好吗?……”
纪敬低声说:“算了吧。”
他握住纪弘易的手腕,想让他放弃,纪弘易却甩开手,固执地追上前,“我们集团的仿生人已经进入试验期,很快便会被应用到市场上!他们和真人无异,您不需要担心没人接替您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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