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鼓吹自己的丰功伟绩,筑高楼建庙宇;他们歌颂自己灵魂的纯净,做礼拜跪天地;他们赞美自己创造文明的思想,画壁画雕铜像……
丑陋的灵魂披着光鲜的皮。
人类的丑恶将太阳吞没,我愿执灯引火,纵使这火会烧掉我。
我们信仰着,一个不存在的思想。(2)
第75章
蓝建飞终端定位处,在杂草丛生的荒郊野岭,周围是废弃的厂房。
灰暗的天空下,摩托车置于路边儿,易望舒眼前厂房透着微弱的光。断壁残垣中,锈迹斑驳的加工厂像是穿了件破旧的外衣,潲雨的屋檐下蜘蛛结着密密麻麻的网。
皮鞋踩在地面哒哒响了两声,之后没了动静。易望舒为了不打草惊蛇,脱掉鞋光着脚走,砂石踩在脚心有些痛,但较比胸口的痛完全不值一提。
飙车、发动云端都会调动机械能促使血液循环加快,血管每次收缩扩张都会带动心脏细细密密地痛。
易望舒很怕痛。
第一次感觉到疼痛是刚出厂没多久时,练习走路。易昀起先愿意抱着他,后来凶神恶煞地让他自己走。没发育完全的脚踝骨很软,站在地上不会发力,一不小心崴骨折。
易望舒哭了好久,易昀才命令他:关掉痛觉神经。
为什么会哭了好久?因为易昀乱了,连命令都晚了半拍。
易望舒突然想到那时易昀惊慌失措的神情,理智的AI狂人第一次被他人影响,不知所措,还要假装淡定板着脸发号施令。
真是可爱。
易昀自我出厂时就在意我,他只是不说。
才刚分开就又想起,我挂念他,他也会想我吗?
易望舒摸摸脖颈的红痕,穿上皮鞋。
心脏没有连接中枢,疼痛无法屏蔽,每次呼吸带动胸腔震动都觉着吃力。
易望舒挽起白色西裤裤脚,纤细的脚踝插在泥土中,透过玻璃窗屏息向厂方内部窥探。
棚顶的机械手臂在忙碌地分拣拆机,崭新的金属流水线在射灯下反着刺眼的光,易望舒识别出这些金属展架出自于蓝建飞没有获批的工厂,墙角堆砌的培养箱、操纵杆、运输器等设备都是4月前易昀在终端拍过照的。那时易昀让他分析这工厂的问题,没想到改进后的生产线用在这里。
AI智能工厂无需人力看管,但这里显然比较特殊。看管的有7名人类,蓝建飞、4名保镖、2名工作人员。
老狐狸让这么多人看场子就不怕节外生枝?
看来比起计划败露蓝建飞更怕出事故。
易望舒冷笑,心想:怕什么来什么,这几个保镖还不够我练手,事故是一定会出的。
A30609像堆毫无生气的废铁被堆叠在工厂门口,易望舒发动云端尝试与它连线未果。生产场内有屏蔽装置,仅仅隔着个玻璃,所有信号网罗的严严实实,若不是易望舒早先黑过蓝建飞终端,想必找不到这里。
蓝建飞用易望舒的分析模型建工厂,易望舒黑了终端破坏他的计划。因果有轮回,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若想解救工厂内的拆机,就要先进入厂里。
算法指示:可以直闯,但介于心脏问题最好智取。
模型推断,再过两小时工作人员会换班吃饭,那时门禁会开,可以进入同时发动入侵。
在工厂外无法切断干扰内部系统,直接进入工厂会触发门禁安全系统,引起屋内保镖注意,到时候发动云端不会特别容易。
天色逐渐转暗,雨越下越大,易望舒站在工厂窗前宛若雕塑,静静地等待时机。
蓝建飞终端亮,是Lapino发来的信息:两小时后,要将拆机还回去。
看来是有人找拆机查到了Lapino头上,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
是国防部!
是易昀找了爸爸,只有国防部能给Lapino施压。
看来他们并不是同一阵营。
易望舒将扫描的实况同步传到易昀终端,完整记录工厂内发生的一切。
蓝建飞让工作人员:尽快拆机,工作人员操作控制屏启动筛选器。
易望舒认得这东西——肢解AI的机器。依它的拆解速度,两小时后必定满地狼藉。他们是想在两小时内完成拆机的二次重组。
做梦!
竖瞳红光骤然亮起,管什么时机,救AI才是我目的!
“轰隆隆”!
工厂门被怪力踹飞,背板留下深深的皮鞋印记。易望舒冲进工厂,直对A30609方向发动入侵。红线似触手接入拆机们的中枢,与易望舒对视的上百拆机逐渐恢复意识,挣扎着在角落缓缓站起。
工厂内安全系统警报轰鸣声响,自动防御启动,机枪瞄准易望舒。
易望舒早有预感,在枪声响起的时,似矫健的豹灵敏地在水泥地面滚动,子弹只扫到残影。白色衬衫上狙击红点密布,竖瞳捕捉机枪方向发动入侵摧毁安防系统,无数红点霎时消失。
蓝建飞的保镖们手枪瞄准易望舒,电子眼预判子弹轨迹轻松躲过。易望舒在空中翻个跟头,与墙体东侧的拆机对视。
蓝建飞认出他,难以置信道:“你,你是易昀的助理!”
易望舒不想跟他废话,腾空跃起,踢飞流水线上的机械手臂。一股狂暴的力量在空中震荡,最前面的手臂受惯性向后撞,接连撞开后侧所有手臂的控制装置。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上百个机械手坠下砸到生产线上,似窗外雷鸣浩瀚声响。
生产线的安防系统识别到异物,停止运转。厂区内的工作人员被吓得屁滚尿流跪地爬行。
保镖们锲而不舍地追着易望舒放枪,机枪都无法顺利捕捉他的行动轨迹更何况人力,再精准的射手也无法超越机器。
易望舒仿若丝滑的绸缎动作毫无停滞,依次激活西侧、北侧、南侧的AI拆机。
锐利的眼激活拆机后,易望舒倏然回头与保镖们对峙。
竖瞳红光似刀刃,卷着森冷的寒气刺来,保镖们心生畏惧。
“啪啪啪”安防系统的机枪打中保镖们的手腕,渗血的手腕拿不住枪,掉在地上。保镖们慌了神,只见身上狙击红点闪烁,从狩猎者变成猎物只用1秒。
易望舒捂着胸口面色惨白,眼角血痣红的瘆人,竖瞳红光明暗交错似吞噬一切的深渊,宛若从地狱来的索命恶鬼,狠厉的眼神透着无尽的杀戮。
各处拆机纷纷涌至易望舒身侧,认他为主宰,奉他为王。
蓝建飞见形势不妙想发信息搬救兵,终端没有信号。
老狐狸从商多年,在谈判场上始终临危不乱,此时面对易望舒的强大气场乱了阵脚。Lapino交代的事儿被他搞砸,无论眼前这人是什么来路,生意总归是做不成了。
商人唯利是图,但所有的利益都没命重要。
“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蓝建飞声音微颤,心想:这人看上去不像善茬,第一次见面就挑了我的保镖,这次又袭击我的工厂,算命的说我今年命犯太岁会有煞星,原来就是他啊!
自古反派死于话多,易望舒不想跟他废话,只对身后的拆机大军说了一个字儿:“烧。”
AI拆机万众一词:“Yes,my lord.”
生产线的蓄能燃料被抽走,脂肪烃和环烷烃浇灌在工厂的地面、机械手、培养箱上。易望舒逼近蓝建飞,动作快如闪电,吓得老狐狸差点儿跪下。骨节分明的手掌从蓝建飞上衣口袋摸出个打火机。
蓝建飞明白他想做什么,惊呼道:“不,你不能……”
在有绝对优势的谈判中,甲方说出的不是条件,而是通知。易望舒竖瞳中的红逐渐褪去,清冽的嗓音淡淡道:“不想死,就滚。”
长腿横跨流水线,易望舒步伐果决至工厂门前,将手中的打火机点燃抛出道弧线。
火焰在设备腾空而起,迅速蔓延。熊熊火光点亮整个工厂,银色的机械手臂镀上黑光,空气中浓烟弥漫,火光在工厂中乱窜,在废墟中腾起,似拆机们常年累月的压抑化形,怒火冲天。
一群保镖扶着蓝建飞屁滚尿流地跑向工厂出口,易望舒靠着路边儿的摩托车,漠然地看向他们逃窜的背影。
易望舒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跳动的火焰,依旧紧握着拳。他的心脏很疼,疼到快要窒息,过度消耗的机械能促使气血翻涌,涌至喉咙向外溢。易望舒一直紧咬牙关,锁住沸腾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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