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颜将任意放到车后座,给他往嘴里塞了一点东西。
几分钟后,梁都开着车驶出危险区,而任意开始呕吐。他在行动前按照齐颜的要求吃了一些蛋白质类食物,催吐很顺利。车子开到另一处秘密点停下,梁都抱着意识昏沉的任意下车,和齐颜一起上了急救车,洗胃和血液灌流设备都准备好了。齐颜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五十分钟,不管有没有用,都要试一试。
车子从后门驶入得月台,任意悄无声息地出门,又被悄无声息带回来。
他躺在自己房间里,手上挂着点滴,一番折腾之后,整个人看起来更萎靡衰弱。任谁看了现在的他,也和几个小时前端着狙击枪的人完全不同。
任意再次醒过来已是下半夜。身上的稳定剂药效和麻药劲儿都过了,他动了动手脚,睁开眼睛。房间里亮着一盏小夜灯,齐颜躺在旁边的沙发上。任意一动,她也跟着醒了。
“怎么样?好点没?”齐颜走过来,坐在任意床边,昏暗的灯光和刚睡醒的惺忪让她看起来特别温柔。
任意弯了弯眼睛,说:“没事。”
“你就会说没事。”齐颜说。
任意睁着眼看齐颜,欲言又止。齐颜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便主动提起:“会长也没事。不过若莱文死了,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他今晚在军部坐镇指挥,要全力追查暗杀事件,给缅独立州一个交待。”
“他会有麻烦吗?”任意问。
“他能有什么麻烦!对了,那个被你干掉的狙击手已经查出来了,是若莱文带来的人。那人的目标确实是会长。”
任意有点吃惊,在新联盟国的地盘上杀傅言归,倒是很难让人怀疑是若莱文动的手。两方政治局势本就复杂,任意也猜不透这其中玄机,只要傅言归没事就好。
“那个狙击手倒是帮了忙,会长计划把这人当替罪羊交给缅独立州。”齐颜说到这里笑了一声,她大概觉得傅言归实在是心太黑,竟然打算跟缅方说是这个狙击手暗杀了若莱文,反正死无对证。当然缅方也不会真的追究就是了。
“你回去睡吧,不用陪着我。”任意放了心,语气也跟着轻松起来。
“你上半夜一直昏睡,我不放心,现在你醒了,我一会儿就走。”齐颜对任意一点不在乎自己身体的心态有点不满意。
“你拖得时间太长了,不过好在催吐还算及时,虽然稳定剂吸收了一些,但残留的都排出来了。将来只要好好休养,别再折腾腺体,影响不会太大。”
任意很认真地说“知道了”,又说“谢谢”。
两人又聊了几句,齐颜这才关了夜灯,悄悄走出房间。
第二天下午,任意打完当天的点滴之后,便去三楼走廊尽头的露台坐着。
他谨遵齐颜医嘱,不敢随意走动,裹着很厚的一条毯子,扒在窗口往下看。那只肥猫跑来跑去,跳上一楼的栏杆,抬头冲着任意喵喵叫。
“傅言言——”任意软着嗓子轻喊,“你饿了吗?没人喂你吗?”
傅言言喵呜两声回应。
“我现在走不动路,等我好一点去看你行不行?我从网上给你买了小鱼干,地址发到保安室了,过两天就到。”任意把脖子又往前伸了伸,试图安慰今天有点暴躁的肥猫,“你别着急,再等等好吗?”
傅言言从栏杆突然往旁边的树枝上跳去。
“诶——”任意惊呼一声,立刻站起来,上半身已经完全探出窗口。他没来得及看清傅言言是否成功跳到树枝上,就被一只手握住腰,大力往后一带。
他重心不稳,跌坐在椅子上,突然的一起一落让他眼前发黑,等他定了定神,便看到一张面色不虞的脸。
——傅言归站在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听了多久。他刚才在专心逗猫,完全没注意到。
任意登时窘迫起来,他慢慢站起来,和傅言归面对面,像往常那样垂着头不敢看他。
“我……不是故意的。”
“哦?”傅言归平淡地问,“不是故意给猫取名字,还是不是故意要掉下去。”
羞窘一点点爬上脸颊,任意两只手揪着身上的毯子,努力想辩解:“不会掉下去的,我扒着窗框了。”
“那猫呢?”傅言归说,“故意的。”
毯子往下滑了滑,流苏拖到地上。任意手忙脚乱抓着毯子一角,往上拽一拽,另一角又掉到地上。傅言归静静看着他站立不安的样子,看他两只手笨拙地总算都抓住了毯子,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任意看傅言归不像是要追究给猫取名字的事,而且也没有要走、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努力开始想话题。
“那个……事情顺利吗?”任意藏在毯子下的手心出了汗,眼睛看向一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但又无意识做出了想听傅言归回答的样子。
这次行动成功几乎全靠任意不要命的打法。他没有恃功邀赏,单纯是太想和傅言归说说话。
“溅了我一身血。”傅言归说。
“嗯?”任意愣了一下,不自觉抬头看了一眼傅言归,随后意识到什么,努力压下唇角那一丝上翘的弧度——傅言归愿意接他的话,并且还调侃了一句。
胸腔里一颗心脏狂跳,任意尽量想表现得镇定一点。
他点点头,努力在想,想了半天,磕磕绊绊回了句:“哦,是的,那个,你挨得他太近了,当时时间很紧张,我等不及你远一些。”
说完了,他吞了吞口水,又说:“……对不起。”
傅言归目光如灼,看着前一秒还开心着,下一秒就陷入莫名愧疚的任意。
他不太开心的时候眼尾下垂,密而长的睫毛打下一小片阴影,鼻头冻得有点红,两瓣嘴唇是不太健康的粉白。
往前的日日夜夜,这两瓣唇里总是发出一些让人不忍卒听的声音,求饶的,哭泣的,衰弱的。
再往前,往很久很久之前,这里还会发出一些让人无限快乐的声音,甜蜜的,大笑的,沉迷的。
傅言归感觉自己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里,但好在,他很快就清醒过来。
狙击现场的情况,梁都事无巨细和他说了。这两天他待在办公室里,脑海中总是见缝插针蹦出他们之前在第四区的一些画面。那次也是这样,任意为了让他有逃生机会,不要命地冲出去干掉了对方狙击手。
心底有一块很小的地方渐渐软下去。他意识到了,迅速警觉起来,并立刻叫停。
他跟自己说,别心软,别相信。
也别在意。
可他刚才站在他身后,听他叫着那只胖猫的名字,看他手忙脚乱地掩饰。傅言归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岂止是太矛盾。
第28章 年夜饭
傅言言的小鱼干是用齐颜手机买的。任意没手机,也出不了门。他来得月台之后,身上的物品都被清理了,仅有的几千块钱还在,冯泽检查过后还给了他。
任意给了齐颜现金,用齐颜的手机从网上选了一款不算便宜的小鱼干。
齐颜对现代人没有手机的行为无法理解:“我那里有不用的,半年前的型号,我拿给你。”
任意赶紧婉拒,并背出了缓解剂行为守则其中一条:“缓解剂不能私自联系外界,未经允许也不能有社交工具。”
齐颜翻了个白眼,决定下次来直接给任意买个新的。
过了两天,小鱼干到货了。齐颜打电话给管家冯泽,让冯泽和任意说一声。
齐颜吩咐的事,冯泽不敢怠慢,立刻上楼来找任意。
任意踌躇了一下,说:“谢谢冯叔。能不能再麻烦您去保安室把快递拿过来。”他说完看了一眼自己脚腕上的蓝色脚环。
冯泽也看到了,大门口的保安室不在任意的活动范围内。他沉默少顷,说:“你自己去拿吧,尽快回来就行。”
任意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他的活动范围有限,跟坐牢没什么区别。他当然很愿意自己去拿。他没细想冯泽态度的微妙变化,穿了一件厚羽绒服脚步欢快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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