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不怕。
他一直都很怕啊!
任意被带走了,傅言归始终未发一言。他看起来没什么情绪,接了一个工作电话,随后也离开了。
闹过一场的花园里只剩下齐家兄妹和梁都。
说实话,这么欺负一个omega,在场几个人都觉得难堪。齐颜恨得跺跺脚,转身就走。梁都紧跟上来,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别那么激动。
“你别急。”梁都说。
“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齐颜说不下去,堵在胸口里的火气又发不出来,整个人焦躁不已。她想着傅言归这几天对任意的态度,那些微妙的变化他们都感觉到了,明明是向着好的方面走,怎么说变就变呢!
就算再怎么恨任意,毕竟是傅言归爱过的人,不至于侮辱到这种地步。
可现在傅言归没明确表态,他们也猜不透,他是不是真的要把任意当个物件一样送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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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不像地下室,倒像一间简装的卧室。开着灯,四周光线正好,任意抱膝坐在墙角,仰着头,盯着那盏柔光灯看。
下午何迟将他送来这里,临走前看了他好几眼,最终也没说什么,轻轻锁上门离开了。之后他再次尝试过逃跑,没有用,四周全是墙,软包过,连个尖锐的物件都没有。露出地面的长方形窗户很窄,是密封的,在高处,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任意麻木地沿着房间走了两圈,然后就一直坐在一处,盯着灯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户完全暗下来。夜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按密码锁的声音,随即传来咔哒一声,门开了。
傅言归缓步走到任意跟前,静静看着他。房间里只有微弱的呼吸声,任意靠坐在墙角,一动不动,像是和墙壁融为一体。
“言哥。”任意不用看也知道来者何人。他微微仰着头,眼底滑过一点异样的光,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喊他,“你……是在吓唬我吗?”
傅言归站着,很高,挡住了屋顶洒下来的灯光。任意看着他的轮廓,被光线融得模糊,面部表情看不清,乌沉沉的,但知道他在听自己说话。
“是我做错了什么,要罚我吗?”
“我都可以的,”任意发着抖,在傅言归的静默之中,在一整个下午的软禁之中,眼看就要崩溃,“真的,什么都可以,杀了,剐了,打死……都行,但是这个,不行的。你能不能……下午说的话,收回去……”
任意靠在墙角,两只手用力抓着地毯,抬头看着傅言归,想在他脸上找出哪怕是一丝心疼和不舍。
没有。
傅言归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冰山,沉默着、冷静地看着任意。
任意攥紧了拳头,努力控制着身体,然后告诉自己,不要发抖,不要哭,不要再求饶了。
喉咙深处挤出一点点破碎的嘶吼。他想,他都已经做好了献祭的准备,却依然在献祭前发现自己的天真和幼稚,那种“为什么不死掉呢”或者“干脆死掉算了”的念头压在喉间,像被刀尖抵住,不得释放和解脱。
好梦不是没碎,是没到时候。
迟迟等不来傅言归的回应,任意偏过头,后颈上的抑制贴在灯光下发着淡淡光泽。他慢慢抬起手,撕下来。房间里霎时涌出桂花香。比之前的味道浓烈,他的腺体在慢慢恢复健康,信息素也在恢复成原先的级别。
“是因为还是很恨我吗?”
“打催化剂,恢复3S,是早就计划把我送给他吗?”
任意抬起头,目光迎上身前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轮廓。在某个时刻,他突然感觉自己冷静下来,五感变得灵敏异常,四周空气流动,灯光下漂浮着尘埃,玻璃窗外趴着一只飞萤,都尽收眼底。
却唯独看不清眼前人,看不清他的样貌、身形、喜怒,也看不清他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宴会上陆未晞的话历历在耳:受了五年罪,找过来还是受罪,值得吗?
任意当时毫不犹豫,说值得。
陆未晞说,但愿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认为值得。陆未晞的笑容当时看不透,现在任意明白了。
他在离开傅言归的那五年里,没有一晚能睡个好觉,被愧疚和痛苦折磨着。历经艰难再次来到傅言归身边,时刻被不安、恐惧、希望拉扯着,那些隐秘的欢喜和期待,那些不堪的疼痛和忍耐,那些小心翼翼,情愫渐起,都被傅言归那句“他想要,就给他”打落一地。
在这个幽暗的地下室里,他等不来傅言归的半句回应,也再等不来初阳升起。
第40章 贺礼
傅言归直到离开都没说一个字。
地下室静默得让人发慌。任意把脸埋在膝盖里,由最开始尝试着挽回到最后放弃,不过几息之间。
他放弃得太快,没有像往常那样自我纠结和疑惑,因为他了解傅言归,就像了解自己。
之后他在地下室过了两个晚上,傅言归没再来,送饭的是维克多。任意不知道它怎么从三楼到了地下室。期间维克多试着和他说话,叫他的名字,他都没什么反应,饭也吃得很少。
第三个晚上,地下室的门打开,是梁都站在外面。
任意很顺从地换上梁都带来的衣服,一件蓝色毛衣,一条米色长裤。梁都一直站在门外,等他穿好衣服才转过身。
任意走到门口,梁都从角柜上拿过那只蓝色脚环,蹲下,扣在脚腕原来的位置。角柜上还放着一把基因手铐,银色的,任意伸出手,梁都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扣住了那两只伶仃手腕。
“走吧。”梁都说着,转过身在前面带路。期间没说多余的话。
外面的路灯全开着,廊前停着两辆黑色轿车。司机站在门侧,给任意拉开前面那辆车的后门。任意坐进去,左手边坐着傅言归。
前两天去梁家赴宴的场景和当下重合,两人也是分坐在座位两端,傅言归起了逗弄的心思,任意回怼了一句。那天大概是他们距离破镜重圆最近的一次,至少在任意看来,隐含的期待和喜悦已渐渐成型。
他过了开心的几天,甚至感觉这辈子从未这么开心过,之后又被迅速打入地狱。
傅言归在任意坐进来时,看了他一眼,之后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任意双腿双手都放得很好,表情看起来很平静,没再像之前那样有愤怒或绝望的情绪出现。只是细看的话,他眼底有一点空茫,眼神也始终无法聚焦到某个点上。
车厢内沉默的空气犹如实质,让人如坐针毡。司机连踩着几个黄灯过路口,将车子开得飞快,五十分钟后,车子穿越大半个首都,驶入半山腰一栋别墅。
任意跟着傅言归下车,穿过走廊,来到大厅。来宾不多,三三两两坐着,大厅中间有拍卖师在介绍展品。
任意扫了一眼,是一幅油画,黑白红几种颜色交织在一起,他看不懂,只觉得那颜色厚重混乱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有侍者过来跟傅言归说话,请他上三楼。傅言归走出一步,回头发现任意正盯着那幅油画发愣。傅言归停下脚步,没叫他,只是静静看着他。
任意很快觉察到停在他身上的目光,木愣愣看过来,立刻又垂下眼,跟上傅言归。
陆未晞站在三楼一间包厢里,等傅言归走近了,便迎上前。两人没握手,也没寒暄,陆未晞的视线越过傅言归,落在后面的任意身上,隐含笑意。
时间接近零点,傅言归将手搭在任意后背,稍用力,将他往陆未晞跟前推了推。
“难得之货,不贵,做贺礼正好。”
包厢很大,两排相对的沙发中间是一个类似于小舞池的宽阔空间。傅言归声音不高,但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陆未晞和他的人坐在一侧,另一侧坐着傅言归。
任意在众人注视下,站在沙发中间的空地上,脑子里突然闪过第九区小舞台上那个被凌虐的omega。
陆未晞目光落在任意脸上。他垂着眼,过长的睫毛在眼圈下打下一簇阴影,脸色很白。微微驮着肩,初见时那股挺秀的劲儿已经没了。
他独自站在那块空间里,像是长在寂寂平原上的一棵枯树,枝叶落光了,树根也即将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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