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哥,算了,我们都放过对方,各自安好吧。”任意轻声说,“我就不和你一起走了。”
傅言归在几天前,在那个礼服店里,听过任意说类似的话。但那时候的任意,是带着情绪和伪装的,说的话做的事,傅言归相信他只是还在生气,没考虑清楚。他当时执意不肯走,是为了给小五报仇,又故意说那些话,让傅言归不敢硬来,甚至对自己产生怀疑。
可今天在这里,小五的仇已经报了,他仍然还说一样的话。卸掉了那些情绪和伪装,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说“算了”。
傅言归死死盯着任意,一字一句地问他:“什么是算了,什么是各自安好,你想清楚再说话。”
“我会留在第四区,”任意慢慢垂下眼帘,“我有些事想做,等做完了,我自己会离开。”
“你杀了华舒光,你以为华光会的人是傻子吗?他们能放过你?”傅言归沉声质问。
“言哥,我不想跟你走,你就办不到。”任意语气还是温温柔柔的,但内里的笃定和执拗谁都听得出来。
“任意,我今天一定要带你走。”傅言归从口袋里掏出调查函,甩到任意跟前,“原本昨晚九点,你就应该在我的飞机上了。我没想到你真的挑昨晚动手,你今天还能坐在这里,是因为我还有耐心,我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在第四区。”
“言哥,”任意好像很没有办法的样子,“那天在礼服店里,我跟你说的那些话,有些是骗你的,有些是真的。我们之间永远隔着小五,你永远会想起来这件事,然后会恼恨,恨自己,也恨我。”
“就算你知道我尽力了,可那又怎么样,小五死了,你说他不会想看到我们活在愧疚里,可他心里有没有怨恨,有没有难过,是不是原谅了我,活着的人怎么会知道。”
“我不想再这样了,”任意摇摇头,眼底碎光隐现,“从那天……我抠烂腺体,就没打算……再回到你身边。”
从傅言归放任他被按在地上,从在地下室明知道他的恐惧也不肯多解释一句,从那句“难得之货”说出口,他就放弃了。
一颗心被肆意捏碎又拼装,就算情有可原,就算留有后手,那些慢待和伤害也会像暴雨过后,总会留下痕迹,或泥泞,或污浊,让人寸步难行。
空气沉重有如实质,沉甸甸压在相对而坐的两个人身上,让喘息都费力。
过了很久,傅言归终于开口:“我说过,不会再那样对你了。”
“我真的不想继续了。”任意看起来很累很累,一双眼睛不复之前的灵动,缓缓有眼泪落下来。他还是很爱这个人,可是不敢再爱了。怕爱到最后变成恨,怕这恨把他彻底敲碎,怕自己再也站不起来。
“我从13岁遇到你,用那样的身份,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我不想放手,想两全,想着只要我努力,你就会原谅我,会一直爱我。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太无耻,但还是会期盼,像小时候盼一块蛋糕,盼一块糖,盼奶奶做完工回房间给我讲故事。”
“可是盼来盼去,蛋糕坏了,糖是苦的,故事没讲完奶奶就生病了。”
“我和左烬在逃亡的路上,他问我,梦想是什么。他的梦想是退休,我呢,我的梦想就是和你在一起,和奶奶在一起,和小五在一起,我们都在一起,可梦想早就碎了。”
任意用力抓着胸前的毯子,极力压制着哭腔:“言哥,我用了很久才明白,我们回不去了。”
他从未如此剖白过,原来回忆不仅仅有甜和苦,还让人无力重新开始。
“我做错了事,你怎么对我我都该受着……可是……太疼了……”
“你说你不会再那样对我了,我……有自知之明。”
“你前途无量,理应有更合适的人在你左右,一个般配的爱人,一段简单的关系。”任意说到最后,嗓子完全哑了,“那个人不是在第四区背叛过你的omega,不是豢养在家里的缓解剂,不是华舒光的遗孀。”
任意略微停顿,将喉间的哽咽压下去,然后继续说,“那个人,不应该是我。”
第53章 遗孀
直到佣人来敲门,傅言归都未发一言。
说再多已于事无补,心碎了再拼起来,那些裂痕也不会消弭不见。年少时的无言热爱,重逢后的一再妥协,任意已经给出了他能给的一切,毫无保留。
如今,他不肯再往前一步,是对傅言归没有信心,是自己也早已丧失勇气。
敲门声持续传来,打破了两人的僵局。任意用力揉揉脸,调整一下情绪,站起来绕过傅言归,走去门口开门。
“先生,楼下来了很多人,您快下去看看吧。”佣人有些着急地说。
面对外人,任意又恢复成淡定自如的模样,说“知道了”。说完他回头,傅言归还坐在矮几上,一动未动,视线落在某个点上,似乎陷入一种很深的情绪里走不出来。
“言哥,”任意唤他,“我要下去一趟,你如果累,就回房间休息……如果想离开,随时可以走,我让人送你。”
傅言归回过神,他看起来做了一个很痛苦的决定,定定看了任意一会儿,眼底全是心疼和不舍。
几秒种后,他站起来,缓步向门口走来,停在一个不让任意觉得不适的安全距离上,用一种十分可靠的语气和态度说:“我陪你下去。”
楼下大厅里站满了人,吵嚷声不时传来,任意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傅言归错后他半步跟在后面,没有喧宾夺主。但他的存在感太强,原本骚动的人群看到这俩人一起下楼,登时安静下来。
人群中一个气势十足的中年alpha看到任意下来,往前走了两步,视线从傅言归脸上转到任意脸上,表情复杂。
任意知道这个人,叫郑显,身份地位在华光会算是元老级人物,在第四区关系深厚,盘根错节,原本在他的计划里是得罪不起的角色。
“任先生。”郑显态度还算客气,不知道是敬着已死的华舒光,还是畏着在场唯一一个还没离开的傅言归。
“总长出了这样的意外,华光会上下现在都处在混乱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你身份特殊,华光会的事怕是会扰你清净,华光会的档案和印章留在这里不合适,我们今天来取,早点选出合适的新会长,才能早点稳定军心。”
郑显这话说得客气,语气和架子却是端着的,他堵在最后一处台阶处,不愿意让任意下来,有逼着对方立刻点头的意思。
任意听完这话,停在五六级台阶处,没再往下走。如今他站得高,俯视着一众alpha,气势上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弱来。
“我丈夫尸骨未寒,凶手还逍遥法外,你们就急着夺权吗?”任意质问道。他看起来很憔悴,但眉眼间透着一股坚定和不妥协。
这让郑显心底一沉。他原本就预料到任意不会那么好说话,但也并未太把他当回事。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死了丈夫的omega罢了。
郑显双手插进口袋,微微回头,嘴角一挑,立刻便有人附和。
“任先生,我们理解你的痛苦,念你是omega,将来生活无依无靠,在第四区怕是有诸多不便和不安全。你放心,华光会将来不管谁当家,肯定会护着你的。”
随后又有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接话:“大家也不想闹得难看,可现在第四区群龙无首,强敌环伺,”那人说罢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傅言归,“若是不趁早定下来,一但乱了,闹起来,华光会都自顾不暇,怕到时候你也免不了成众矢之的,不得善果。”
这威胁的意思很明显了。
任意知道,要不是忌惮傅言归,这些人怕是当场会吃了自己,直接动手把印章和档案抢出来。
傅言归脸上厉色一闪而过。大厅里除了华光会的人,也站着他的人,个个荷枪实弹,都在看傅言归脸色,只要傅言归稍有暗示,这些人就会动手。
但任意看起来并不着急,华光会的几个重量级元老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他就站在台阶上静静地听。听累了,整个人靠在栏杆上,不怒也不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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