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之年(19)
秋实听了挺憧憬的,自己还没见过大海呢。
“我叫冯晓晴,班干部。”她自我介绍。
“班长?”秋实问。
“那个……比班长牛,”冯晓晴把胸前的长辫子往后一甩,“我是音乐课代表。”
“音乐课代表也算班干部?”秋实挺好奇的。
“哎呀,别拿豆包不当干粮。我唱歌儿在市里还拿过奖呢。”她笑眯眯地宣布,“跟我当同桌儿,包你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第17章 徐明海丫上大雪山了!
虽然秋实转校第一天就被无情的现实鞭挞了一番,让他对老师和以及大部分同学都产生了抵触情绪,但却没有影响他对学习本身的热情。
从黑龙江到北京,身边的人总是会让秋实感到愤怒和困惑。比如亲爹秋家旺的所作所为;李艳东对周莺莺流露出的莫名敌意;曹云凤每天晨昏定省的咆哮;班里“大王二王”没由来的挑衅。
秋实觉得,和这一切比起来,1+1=2简直是这世上最有迹可循的东西。尤其是自从徐明海那天给未来的美好生活画了一张大饼后,秋实便赋予了“学习”一层更加绚丽的光晕,从此开始了“向钱看”的伟大征途。
他每天放学就回家,吃完饭就认真写作业,一点都不让大**心。与此同时,由于徐明海面临升六年级的压力,每天晚上也被李艳东囚禁在屋子里读书做题,整个人痛不欲生,哀哀欲绝。
正所谓一人红,红一点;大家红,红一片。一时间,大杂院的夜晚竟有了种昼耕夜诵的学习氛围,任谁看了都觉得怪不容易的。
秋实一般写完作业就按照课程表预习第二天的功课,遇到什么不懂的就问周莺莺。但有些问题,特别是古诗文言文那种很抽象的东西,周莺莺也解释不了那么清楚。
秋实把院子里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依次都排除了,最后决定拿上课本去找九爷。敲门进去,只见九爷正带着一副圆圆的眼镜在看本挺厚,封面是一串拼音。
“九爷好。”秋实乖巧地坐在硬邦邦的木头椅子上。
“小果子你来啦?”九爷笑眯眯地把书放下,哪壶不开提哪壶,“最近上学上得怎么样呀?在学校又打架了没有?”
这个秘密秋实只告诉了九爷,跟别人他只说那天走路没留神,一不小心磕到了嘴。秋实此刻做贼心虚地瞅了瞅外面,然后小声说:“没再打了。老师说打架不对,发展下去就是犯罪行为。遇到矛盾就要去找大人,不能自己解决。”
“想得美,大人哪儿能一辈子都守在你们身边儿?”九爷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秋梨膏化开的温水,笑着说,“人兹要活着,有些劲就只能自己去较。就像你上次反抗’大王二王’一样。指望老师,指望小海,指望家长,都不如指望自己。”
九爷说完后透过花镜看着秋实:“你找我干嘛呀?”
秋实嘴里含着一抹梨香,兀自琢磨着九爷的话。听他问起,赶紧咽下甜丝丝的水,拿出语文课本请九爷帮忙讲一讲“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的意思。
九爷引经据典讲得挺清楚,顺便扩展到了“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以及“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两首古诗上。
秋实听完后,觉得九爷讲的实在比曹云凤有意思多了。他满足地合上了课本,然后拿起九爷放在桌上的那本书,翻开一看全是长长短短的拼音。
秋实:“您看的这是什么?”
“,跟你们平时看的小人儿书没区别。”
“为什么都是拼音?”
“不是拼音,是西文,”九爷笑着答,“外国话。”
秋实好奇:“您会外国话?”
“小时候在美国人办的学校里学过。”
秋实心中一动,问得直白:“我要是会外国话,以后能不能挣到钱?”
九爷忍不住大笑:“果子聪明,许是可以。要是小海问,我都懒得搭理他。不过,小海压根儿也问不出来这话来。哈哈”
“要不您也教我外国话吧。”秋实拿自己当面粉,迫切地需要更多的水来给徐明海画下的那个大饼和面。
自此以后,秋实每天晚上开始“吃小灶”。语文课文和加减乘除之外出现了不同于播 、泼、摸、佛的发音语调,单词句子。
秋实学得挺认真,特别是当他发现,在徐明海面前,自己和九爷可以拿这个当密码,互相传递出一些别人不能理解的意思,就更有了一种小小的得意。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春暖开花的时节。
北京地处华北,四季分明。但春秋两季每每稍纵即逝,根本容不得人细打量。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为了揪住兔子的短尾巴,学校都会组织一次春游。
小学生们对“春游”俩字毫无抵抗力。虽然归来后的几百字游记总免不了让人苦思冥想,搜肠刮肚,但提前准备零食的过程,以及当天和同学一起玩耍野餐的欢乐,足以抵消这份痛苦。
由于一二年级的春游和高年级是分开组织的,同时六年级因为面临小升初被剥夺了放风儿的权利,所以就只有三四五三个年级同时出游。
春游日期自打一定下来,徐明海就变现得异常兴奋。他不断跟秋实说陶然亭公园有多大多好玩儿,大雪山有多刺激,连带着秋实都有点坐不住了。
他自从来了北京后,还没有怎么出去玩过。陈磊托了些路子,年后帮周莺莺找了个仓库保管员的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算正式工。所以一周六天的班儿是跑不了的。满打满算下来,便只剩下星期日一天的休息时间。秋实心疼自己妈,从不闹着出门。
周三一早,徐明海和秋实就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奔赴了学校。这里面装着的东西可谓是价值连城。乃是从街口国营副食店里买的各种零食——蜡纸包装的义利果子面包、朱古力威化、火腿肠、果丹皮等等。
俩人各自到了班里,等老师点齐了人数便去操场坐上学校租来的大公共,一路浩浩荡荡地到了位于南二环陶然亭公园。
小学生们从东门下了车,按照班级站好,再由老师统一去买票,最后一起向公园里面走。秋实走在队尾,努力伸着脖子四处去找徐明海的身影,寻觅了半天,未果。
进了大门便是公园宽宽的沥青主路。曹云凤在前面带队,边走边对学生们进行爱国主义教育。讲述“五·四”前后,都有哪些领导曾来陶然亭进行过意义重大的活动。
公园内春光明媚,微风软暖,空气里混合着甘甜的花香。鸟叫声细碎婉转,洋洋盈耳。
秋实跟着大家一起走,看到左手边渐渐展露出一片非常开阔的水域,碧绿宁静,不时有小船割破湖面而过,留下一条长长的尾巴。
这时,不知道哪个班的队伍里突然蹿出来几个男孩子。他们跑到岸边,冲着船上坐着的一对挺年轻男女开始起哄。只见几个人一边拿指头刮着脸蛋,一边笑着齐声大喊:“搞对象!给丫一大哄哦!啊哄!啊哄!”
穿着粉色碎花连衣裙的女子听了立刻低下头去。而男的则赶紧双手握桨准备划走。谁知越着急越没戏,小船在湖里没头没脑地打起转儿来,窘得他脸红脖子粗。路过的游客路人瞅见了,都乐得捡不要钱的热闹看。
随即,便冲过来一个老师,薅住这几个坏小子的脖领子便呵斥他们归队。他们挨了说,表面上蔫头耷拉脑,却难掩脸上的兴奋之情。
大家一阵嘻嘻哈哈,继续往前走。
下一站是柳荫茂密的湖心亭,就他们在路口准备集体左转的时候。只听前面有人大喊了一声:“徐明海丫上大雪山了!”
这话犹如沸水入油锅,顿时炸了雷。好多男生瞬间一窝蜂地往游乐区的方向跑去,秋实这班的学生自然也不落人后,立刻闻风而动。
对着一下子就失控了的场面,老师们顿时傻了眼。她们声嘶力竭,拼命喊道:“春游不包括爬雪山!回来!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