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之年(38)
徐明海这时也走进了房间,他锁好门后就把正在瞎转悠的秋实拽到了洗手间,然后拿大人口吻说:“快洗澡。”
秋实看着眼前的浴缸顿时觉得回到了小时候——周莺莺拿盆给他洗澡的童年岁月。他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就看见徐明海要转身离去,于是下意识一把拽住了人。
“一起洗吧。”他央求道。
徐明海胡撸着他脑袋,笑道:“傻样儿,你当这是澡堂子呢?你先洗,你洗完我洗。”
秋实想,此时此刻便是让徐明海认祖归宗的大好时机。
“你下午打架扒人裤衩的事儿,大人可都还不知道呢。”
“切,你拿什么证明我打架了?”徐明海摆出贱兮兮的表情。
秋实湿润的眼睛流露出人畜无害的纯真:“只要我说,他们就肯定信。”
“……”
一阵短兵相接后,以徐明海的完败告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服了你了,祖宗。一起洗就一起洗吧。”
秋实终于听见了那声祖宗,体会到了类似落袋为安的快乐。
其实他俩经常一起洗澡。徐明海他爸单位有澡堂子,澡票算是职工福利,一个月发一堆根本用不完。
徐明海三下五除二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只留着小裤衩。他打开喷头调节水温,待水热了之后,徐明海便拿宾馆赠送的那种小包装「海飞丝」弄出了一浴缸的泡沫。
他让秋实躺在里面,自己则蹲在外面制造“海浪”,弥补小孩没能下海的遗憾。俩人顶着一身一头的乳白色泡沫闹来闹去,显得非常之弱智,完全不见了下午两军对垒时的神勇。
洗完澡,徐明海出来打开了电风扇,屋里便吹起徐徐的风。虽不够凉爽,但聊胜于无。他又从角落里找出一盘蚊香,点燃后特地放在俩床中间。没办法,秋实打小就招蚊子。
完事以后,他俩各自躺在床上,聊天似的开始复盘下午发生的裸奔事件。
“真是倒霉催的,”徐明海拿手垫着头,翘着腿说,“海爷我就算要戏,也得戏尖果儿啊!”
秋实知道’果儿’是小姑娘的意思,于是便问:“什么样的才算尖果儿?”
“你这样儿的啊,”徐明海开玩笑,“你不就是果儿吗?”
秋实拿枕头丢他。
“好啦小祖宗,开玩笑呢。”最后徐明海拗不过秋实,只好坦白自己的审美标准,“就,王祖贤那样儿的。”
87年的港产电影「倩女幽魂」早已经由各种盗版录像带传遍神州大地。徐明海非常欣赏一身红衣的小倩姐姐那种介于纯真和美艳之间的气质。
秋实也看过,于是想了想说:“我喜欢宁采臣。”
“咱不是聊女的呢吗?宁采臣是男的。”徐明海十分无奈,“而且丫多没用啊,要搁我早就把黑山老妖的窝端了,聂小倩也不至于灰飞烟灭。”
提起男女这事儿,秋实突然就想起下午徐明海亮人家鸟时说的话,于是便问:“对了,你说人家媳妇儿够倒霉的,是什么意思啊?”
第33章 闻到它的味儿了
徐明海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一愣。他拿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秋实,半天才说:“果子,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呢?”
然后,他见秋实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左边写着蒙昧无知;右边刻着天真无邪。
徐明海于是“腾”一下就坐了起来,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问:“你可马上就要上初一了!虽然是跳了一级吧,但也应该懂了啊。你们班男生……不互相传小漫画小黄书什么的?”
秋实觉得让徐明海这么一描述,自己莫名就成了给大家拖后腿的,忙辩解道:“我不怎么跟他们说话,你知道的。”
徐明海挠了挠头一想也是。这个敏感话题家长不提学校不教,里外里也只有关系好的哥们儿之间才能聊。而之前自己压根没想过要把从各种邪门歪路学来 的知识分享给果子,确实不太仗义了。
于是,他当机立断决定传道授业解惑,帮助秋实尽快脱离傻小子队伍,省得他进了初中以后屁都不懂被人笑。
徐明海琢磨了一下,抛出第一个问题:“你知道小孩儿是打哪儿来的吗?”
“胳肢窝……”
话音未落徐明海便爆发出一阵狂笑,十分夸张地从床上直接翻滚到了地板上。
“你妈告诉你的?哈哈哈……我小时候最多以为是垃圾桶或者肚脐眼儿,你这也太有创意了。”
秋实顿时涨红了脸,气得蹦下床去捶徐明海。
“行了行了,小祖宗。”徐明海赶紧握紧秋实的手,笑着把人拽上了床,然后近距离看着他说,“这个问题咱先放在一边儿,那你能告诉我,小孩儿是怎么怀上的吗?”
秋实这回长教训了,紧闭双唇死不开口,只瞪着徐明海明晃晃的酒窝。
“你说你的,我保证再不乐了。”徐明海非常做作地干咳一声,敛起一脸的笑。
“你不是说过吗?得先’耍流氓’。”秋实想起他俩某一次的对话。
徐明海继续问:“怎么耍?”
“男的和女的亲嘴儿……”秋实喃喃道,“口水融到一起,就有小孩儿了。”
徐明海:“这是谁告诉你的?”
秋实:“自己想出来的。”
“行,”徐明海赞许地点了点头,“还不算太没影儿。不过亲嘴儿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的时间里,徐明海便以一种非常科学开明的态度,给秋实开展了一堂迟来的生理卫生课。
随着他越讲越深入,开始涉及到某些具体器官和行为的时候,秋实觉得脑子里突然就有什么东西“啪”一声就碎掉了。后来他回忆起来,应该是当时还没完全成型的世界观。
“都明白了吧?”徐明海长出一口气,平生第一回 体会到了老师的不容易,“有没有觉得豁然开朗?哎,你这什么表情?”
秋实愣在那里,瘪着嘴,半晌才说:“我觉得恶心。”
徐明海只好耐心疏导他:“其实你想想,世间万物都这样儿,什么猫啊狗啊……”
“啊!!!”秋实突然睁大了眼睛。
“干嘛啊,”徐明海被震得直捂耳朵,“大半夜的叫魂儿呢?”
秋实开始语无伦次:“我妈……和……现在……他们……那个……”
“是啊,要不干爹为什么要开两个标间?钱多烧得吗?”徐明海的表情似笑非笑。
秋实的脸上“唰”一下褪去血色,然后他便扭过头,冲着枕头就深深扎了下去。
都过去半天了,他依旧是双手抱头趴在床上的姿势。其实秋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他只是一时间没办法把这件事跟最亲的人联系起来。所以此刻的胃部就像是被谁打了一拳那么难受,浑身都爬满了毛毛虫。
外面的蝉鸣好像越来越大声了,汹涌得像是要淹了全世界似的。
徐明海看着眼前企图装死的果子,突然发觉这傻孩子压根就没长大。所以尽管身下的这张单人床很窄,他还是挤着躺了下去,然后把手盖在对方腰窝某处的暗沉上。
小孩恢复得快,几年过去了,当初那个触目惊心的伤疤只留下了个印子。乍一看,像个小猫爪,还挺可爱的。
秋实的体温永远偏低,徐明海却偏高。此刻,徐明海贴着秋实就像贴着那个传说中大几千的空调,在这个盛夏里格外沁人心脾。
“果子,”徐明海用变声期中那种特有的低哑嗓音说,“别难受了,里外里就这么点事儿。不至于天都塌下来了,啊。”
徐明海的安慰很奏效,一点点把秋实从羞耻黏腻的心情里拽了出来。
秋实抬起头来看着他,磕磕绊绊地问:“你刚开始知道你爸妈……的时候,不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