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红(107)
那人瞧他一眼,薄薄的单眼皮,岁数不大,很有男人味儿:“看你长得不赖,上错就上错吧。”
“什……”这和长相有什么关系,宝绽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眼见着要开出他认识的地方,急得直拍车窗,“停车,我要下车!”
人家根本没理他,嚼着口香糖,脚尖轻点,加了个速。
宝绽摸黑在门上找开锁按钮,匡正的车他会用,这个车不熟悉,找不到。
“像个瞎子似的摸什么呢,”那小伙瞧他好玩,乐了,啪地把锁打开,“怎么着,还要往下跳啊?”
宝绽听见锁响,真的扳着把手要开门,“我操!”小伙吓着了,赶紧减速,把门重新锁上,“你他妈找死啊!八十迈!”
宝绽转头瞪着他:“小小年纪,满口脏话。”
小伙有点愣,似乎从没被人这么说过,边看路边瞧着他,两人在忽明忽暗的街灯下短暂对视。
宝绽扳不开门,只好掏手机,“你再不停车,我报警了!”
小伙皱起眉头,这才信了他是真的上错车,但赖着不让他下去:“你报,”他一脸吊儿郎当的样子,“你自己上的我车,我又没怎么着你,警察来就来呗。”
“我上错了你就不让我下去?”宝绽点开拨号键盘,“你图什么!”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找警察,而是给匡正打电话,“哥!”
“马上到,”匡正的声音总是那么稳,“公司出来的路口查酒驾,你在楼上等我,太冷了别下来……”
“哥,”宝绽抓着电话,很窘迫,“我、我上错车了!”
那边静了一秒,没理解:“嗯?”
“我……”宝绽的脸通红,很丢人,“他不让我下车,开走了!我现在在西边这片大房子附近,你……你快来!”
匡正捋了一下他的话,宝绽上错车……让人拐了?虽然觉得荒谬,但立即变道,抄近路往那个方向赶,“定位发我,”他很冷静,“别怕,保持通话……”
突然一下,那小子要抢宝绽的手机,幸亏宝绽反应快,往后一闪:“你……干什么!”
匡正听见了,死瞪着路面,电话里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碰你怎么了,你金镶银镶的,不能碰啊?”
“宝绽!”匡正担心他遇到了变态,握方向盘的手汗湿了,冲着电话嚷,“别激怒他,等我,我马上到!”
宝绽并不害怕,从听到匡正声音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就有底了:“我告诉你,我家里人这就过来,你现在靠边停车让我下去!”
“啧!”那小子无所谓地翻个白眼,“不就是住一起的‘哥’嘛,我不聋,让他来,看是他的车快,还是我的车快!”
说着,他轰起油门,宝绽连忙给匡正发定位,九点半,路上的车仍然不少,他担心地嘱咐:“哥你……一定注意安全!”
怎么可能注意安全,匡正满脑子都是他,宝绽在来路不明的人车上,他只有拼命,把稳方向盘,仪表盘上的红色指针不断攀高。
宝绽也知道他慢不了,转过身,扒着座椅往后看。
“我去,”那小子说风凉话,“至于吗?”
没多久,匡正追上来了,一路超速闯红灯,闪着头灯出现在宝绽的视野里,宝绽立刻抓起电话:“哥我看见你了!”
“蓝色阿斯顿马丁?”匡正在电话里问。
“就那anara?”那小伙口气轻蔑。
两边的车牌子宝绽都说不清,只能自责,怪自己冒失,害他哥大晚上为了他在马路上狂飙。
“你看没看清我是什么车,”那小子很来气,“这也能认错?”
“你开飞机开火箭跟我没关系,”宝绽冷冷的,就一句话,“我要回家。”
“家”这个字似乎刺激着那家伙了:“妈的有家你大晚上浓妆艳抹往豪车上钻!”
宝绽看着匡正像一颗流星,灼热着,闪耀着,横冲直撞向自己接近,一颗心滚烫,忍不住吼:“谁浓妆艳抹了!”
那小子没想到他嗓门这么高:“你!”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浓妆艳抹了!”
“我两只眼睛全看着呢!”
宝绽忍不住口出恶言:“你瞎!”
“你屁颠屁颠地往我车上窜,”那小子嚷,“你才瞎!”
宝绽长这么大没跟人凶过,简直要气炸了,他知道危险、知道不对,可还是忍不住去抓那小子的方向盘。
“我操你妈!”那小子推开他,脚下连点刹车,趁这功夫,匡正赶上来,猛开到右道,响着喇叭和他齐头并进。
宝绽拍着窗户,一声声喊哥,匡正听不见,但看他那个无措的样子,心都揪紧了,当机立断,指了指自己的安全带。
宝绽疑惑,那样子像是让他系安全带,可为什么?
尽管不理解,匡正让他做,他当即照做。
匡正看他系好了安全带,深吸一口气,突然提速,同时向左打轮,不要命地往阿斯顿马丁前头横过去——对方的前脸正对着他的驾驶室,如果发生碰撞,他整个会被撞瘪。
“我操你妈!”那小子猝不及防,一脚刹车踩到底。
“哥!”宝绽眼看着匡正打横过来,整颗心都停跳了。
电光石火间,他明白匡正为什么让他系安全带,是为了他安全,可他就没想过自己的安全吗!嘎吱一声,车身往前狠狠一晃,停住了。
安全气囊没弹出来,两辆车也没碰上,宝绽瞪着眼睛坐在副驾驶,旁边那小子及时踩住了刹车,匡正毫发无伤。
“我操你了个逼!”他骂,“找死别拖着别人!”
anara打开门,匡正走下来,宝绽紧盯着他,看他绕到后备箱,从里头拎出一根高尔夫球杆,拖在地上,径直走向自己。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那小子解开安全带想下去,但没来得及,匡正向宝绽做了个躲避的手势,一杆子就朝副驾驶的窗户砸下来。
玻璃不是一下子碎的,而是咚咚响着,慢慢布满蜘蛛网纹,匡正也没用衣服护下手,一拳头打进来,甩着零落的碎片摸到门锁,啪地打开。
宝绽说不清这一刻的感觉,他从小没有爸,妈又不够疼他,后来虽然有了师父一家,但这感觉和那不一样,不是师徒兄弟的情分,而是向往、忐忑、悸动,可以为对方舍生忘死的爱。
车门从外头拉开,宝绽扑进匡正怀里,像是扑进一个等了许久的怀抱,不顾难看,不顾丢人,不顾所有人的目光,死死抱住。
“没事了,”匡正扔下高尔夫球杆,用带血的手揉着他的脑袋,“哥来了。”
“我操你……”那小子打量匡正的身高体格,没敢下去,“妈的你们搞屁眼儿砸老子的车干嘛!”
匡正没理他,搂着宝绽回anara,等他坐进副驾驶,走回来,掏出名片夹,扔一张给那小子:“玻璃赔你,少废话。”
他多一个字都没有,返身上车,挂档、给油、一个利落的甩尾,碾着一地玻璃碴子绝尘而去。
开出了很远,宝绽仍然心有余悸,瞧见匡正握着方向盘的手,拳峰上有一排细小的伤口:“哥,我……”
“没事,”匡正不让他说自责的话,“别多想,不是你的错。”
“因为我上错车……”
“上错车没有错,”匡正笃定地说,“错的是胁迫你的人,你只是受害者。”
“受害者”三个字让宝绽真正放松下来,破碎的玻璃、弯折的球杆、差点发生的交通事故,都不是他的错,匡正也没有怪他:“我当时懵了……他突然把车锁上,我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匡正绷着嘴角,没说话。
“他为什么不让我下车……”宝绽绞着手指,“为什么非要弄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