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红(80)
“笑话,”冯宽系上西装扣子,“我透气儿还用找理由吗,”他往会场那边打量,“还说你们私银没钱,这地点,这布置,够气派的!”
这事,匡正说出来有点丢人:“我自己的钱。”
冯宽回头瞪着他,呆住了。
好半天,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段钊他们听着都觉得凄凉,忽然,冯宽开口:“你把票子给我,我给你报了。”
这回换匡正瞪眼了:“没事儿吧你!”
“少废话,”冯宽说,“一会儿改主意了啊。”
段钊他们对视一眼,心说姓匡的这人缘也太好了。
匡正贴着冯宽的耳朵说了钱数,冯宽挤着眼睛挺不耐烦的,小声说:“没问题,你拿来!”
“谢啦,”匡正拿胳膊肘碰他,“哥们儿。”
“谢屁啊,”冯宽举手之劳,“又不是我自己的钱。”
这么一来一往,两个人都找着点儿哥们儿义气的感觉,嘉宾陆续到场,很多是冯宽的熟人,他拉着匡正好一顿推介,小小的接待席前非常热闹。
尤琴的人是掐着点儿到的,又是一通寒暄,主讲人进休息室做准备,留一个初级员工在门口和夏可他们一起服务。
这次合作他们签了分成协议,说是沙龙,其实有业务推广的性质,尤琴想要的是咨询订单,万融臻汇则拿顾问佣金,说白了就是给尤琴拉客户,由尤琴提供一年八十小时的税务咨询服务。
嘉宾中有对财富管理感兴趣的,匡正简短做个开场,回头招呼段钊:“请我们的专业客户经理为您服务,”他自然地叫,“段儿。”
被他叫“段儿”,段钊怔了一下,缓步过来,嘉宾一见他那身西装,顿生好感——西装代表了客户经理的身价,客户经理则代表了私银的水平,这就是为什么段钊横成那样,匡正也由着他,因为这个人在业务上一丝不苟。
边接待边拉业务,习惯了玩数据做估值的匡正第一次体会了什么是公关的累,笑得脸都要僵了,冯宽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前头走廊努嘴:“正彩电子。”
离着还有二十多米,他领匡正迎上去:“张总!”
正彩电子的张总年纪不大,和匡正相仿,是带着夫人和cfo(1)来的,边聊,他夫人一直在低头看鞋,一楼的酒店宴会厅可能有办婚礼的,她的鞋面是塑胶质地,几片小金纸吸在上面,闪着光蹭不掉。
“烦死了!”张夫人二十多岁,很漂亮,比他老公还高半个头,“这什么破酒店,垃圾沾脚上甩不脱,好晦气!”
张总低头看着自己媳妇那双鞋,一旁的财务总监满头白发,不可能管这事,众人都有些尴尬,只有匡正说了句“失礼”,俯身蹲下去。
帅男人,连折腰为人拭鞋都是帅的。他托起张夫人足有九厘米高的锥子跟,一片片摘掉金纸,就着半蹲的姿势抬起头:“抱歉,是我们组织活动没有考虑到周围的环境,给您添麻烦了。”
这么正的男人给自己擦鞋,张夫人有点不好意思,往他老公身上靠了靠:“哎呀我就那么一说……你受累了。”
“应当的。”匡正起身把金纸扔进垃圾箱,拍了拍手,回来照样谈笑风生,其间张总有意无意看了他几眼,把他的名片揣进西装内袋。
两点半,沙龙准时开始,匡正作为主办方上台发言,核心是介绍万融臻汇的业务,内容是从宝绽送他那本书上抄来的,他在a写了那么多管理层讲话,搞这个轻车熟路,再加上人帅,扯什么瞎话都跟真的似的。
等到尤琴的人开始讲课,他从会场出来,微含着胸,到洗手间找个隔间进去,脱掉西装。
昨晚他和宝绽在沙发上看电视,宝绽穿的大短裤,抱着腿坐在旁边,匡正有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总往他腿上瞧,瞧得宝绽都不自在了:“哥,你总看我短裤干嘛?”
匡正借坡下驴:“哎我看看你这短裤……”
宝绽啪地把他的手打开:“大裤衩有什么可看的,怪怪的你……”
匡正也觉得自己有点怪,把手搭在他背后的沙发上:“你说咱俩这样……”他鬼使神差地问,“像不像过日子?”
宝绽没明白:“什么像不像,不就是过日子嘛。”
“我不是那意思,”匡正一低头,又看见他的腿,“那个……前两天演戏累着了,腿没事吧?”
说着他又要上手,宝绽屁股一扭,直接把腿压到他腿上:“没事儿,好着呢。”
匡正的心有点跳,嘴有点干,沙发背上的手想收紧又觉得别扭:“你说咱俩要是有一个是女的,是不是都结婚了?”
“嗯,”宝绽拿起茶几上的红富士,啃了一大口,“就是你当媳妇太笨了,什么也不会还打盘子,我有点不想要。”
“你小子怎么想的,”匡正弹了他一个脑镚儿,“咱俩一家,肯定是你当女的。”
“为什么?”宝绽捂着额头,“我应该当男的!”
“当什么男的,”匡正挽起衬衫袖子,“我比你高,胳膊也比你粗。”
宝绽不服气:“咱俩比俯卧撑!”
“比呗,”匡正也练了几年肌肉,体能上不惧他,“我要是赢了,你给我当女的。”
“谁给你当女的!”宝绽跳起来往他身上扑,红苹果掉下去,滚到地板上,咬过的那一面朝上,露着新鲜的牙印。
俩人在沙发上闹,宝绽身上有功夫,不敢真用力,匡正就仗着体重把他摁住,锁着他一对腕子:“服不服!”
“松手!”宝绽拼命在沙发上扭,“再不松手我踹你了啊!”
“来呀!”匡正很来劲儿。
宝绽抬腿就踢,匡正松开一只手,一把抓住他的脚踝,沙发颠得厉害,宝绽借不上力,急得一头汗,胡乱在他胸口上拧了一下。
“啊!”匡正松开他,掩着左胸不动了。
宝绽一骨碌爬起来:“哥,怎么了?”
匡正慢慢把老头衫往上翻,一点点的,卷到胸肌上头,左边那地方被宝绽拧红了:“你对你哥下狠手啊,”他惨兮兮的,“出血了吧?”
宝绽跪在沙发上,凑近了看:“没事,就擦破了皮儿。”
匡正顶回去:“我拧你一下试试?”
宝绽挨苦受疼惯了,觉得他太娇气:“你拿唾沫抹一抹,明天就好了。”
什么歪门邪道的,匡正听着就恶心:“去,把药箱拿来。”
“什么啊,”宝绽嫌他小题大做,“充了点血用得着药箱吗,来,我给你治,”说着,他伸舌头舔指头。
“不行,”匡正如临大敌,跳下沙发往楼梯那边躲,“全是细菌!”
“我没菌,”宝绽追着他,“我刚就咬了两口苹果,给你抹上都是苹果味儿的!”
就这么着,匡正今早贴着一片创可贴来的富美华,那东西不透气,几小时就难受了,他带着备用的,从裤兜里掏出来,往左胸上粘。
刚拢上衬衫,有几个人进洗手间,在小便池那边说话:
“我说,今天这场面够帅的。”这声音,是夏可。
“姓匡的是个干实事儿的。”这个是黄百两。
段钊应该也在,但没出声。
“我来咱们公司这么长时间,还是头一回见到真·有钱人,”夏可去洗手池洗手,“这才有点私银的样子嘛。”
“段儿,”黄百两也过去,“你别太悲观,这回说不定真能起死回生。”
外头静了,哗哗的,只有洗手的水声。
“没用,”好半天,段钊咕哝,“这么大个烂摊子,靠他一个人,能翻多大天?”
匡正系上衬衫,抽紧领带,重新穿上西装,没听见似的走出去,站到洗手池前,和他们仨并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