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红(252)
第一,集团内各公司交叉持股,四位家族成员分别持有兄弟公司35%的股份,以威慑萨得利,增加逐利资本的投机难度;
第二,在家族委员会下设立家族办公室,由匡正任临时总裁,同时出任家族顾问及集团董事局名誉董事;
第三,制定反收购策略,对内,由应笑侬游说董事局、段汝汀安抚管理层,对外,由匡正负责联系相关企业及金融机构,拜票结盟。
在《家族宪法》的末尾,匡正留下了一段话,他说:每一位创业者都希望企业能够永存,但月有阴晴圆缺,海有潮汐涨落,财富并非恒常不变,不变的只有家族,若家族延续下去,企业自然随之生长,希望段家的二代、三代,及以后的若干代,能够明白这个道理,以家族荣誉为第一位,热爱家族,共同维护家族事业的统一。
写下这段话,匡正发觉,万融把他扔到私银没扔错,他收获了,也成长了,即使这就让他从私银毕业,他也没有遗憾。
这段日子匡正很忙,没在家守着宝绽,宝绽的屁股还没好,他就让来晓星来照顾,帮着递递水拿拿药什么的。来晓星来不要紧,康慨跟屁虫似的也来了,往宝绽的沙发床前头一坐,大惊小怪地问:“不是,怎么着,你俩才睡啊?”
宝绽烦死他了,卷着被子不吱声。
“我说,你跟我说说,姓匡的特猛吗?”康慨拽他毯子,耳朵上的钻石一劲儿闪。
宝绽把毯子往回拉,腿要是好使就蹬他了。
“按理说你唱戏的,平时摔摔打打,身体应该挺好啊,”康慨欺负他欺负上瘾了,“怎么让那禽兽折腾成这样?”
宝绽忍无可忍,给了他一嗓子:“你有完没完!”
“宝哥?”来晓星端着热牛奶从楼下上来,一头卷毛拿企鹅皮筋儿在头上扎了个小揪揪,衬着一张仓鼠脸,怪可爱的。
“你又怎么惹宝哥啦!”他冲康慨一瞪眼,那小子就消停了,摆着个作揖手势,把牛奶接过去放桌上:“没有,这讨论病情呢……”
说到病,来晓星关切地问:“宝哥,老板说你练功摔着了,没事吧,摔哪儿了?”
他一问,宝绽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没事儿,”康慨替宝绽解围,“摔着屁股了。”
来晓星吃了一惊:“唱京剧这么危险啊。”
“我还好,大多是文戏,”宝绽端起牛奶杯,“我们团的武活儿,萨爽算重的。”
来晓星对萨爽有天然的好感,都是战国红的“同志”,革命友谊万古青。
“他是武丑,有些角色很吃功夫,”说到戏,宝绽如数家珍,“像《雁翎甲》的时迁,要从四五米高的桌子墙上往下翻,不留神真容易伤着。”
“雁……”来晓星睁大眼睛,“翎甲?”
“雁翎甲,”宝绽重复这三个字,“《水浒传》里时迁盗甲的故事,传统的武丑戏。”
来晓星缓缓眨了下眼,若有所思。
宝绽在家没待两天,心里挂着戏楼,更挂着霍匪,他妈去世是那小子送的终,论起来两人算兄弟,宝绽心疼他干重活儿,更怕他又出去打架,屁股刚好点,就叫小郝送他去朝鲜饭店。
大白天的,霍匪居然没在,一打听,是他把白班推了只干晚班,宝绽要来他的电话,打过去,第一遍没接,第二遍那小子凶巴巴地嚷:“谁啊!”
“宝绽。”
霍匪知道他的大名,如意洲的宝老板,脾气好了不少:“什么事,这儿忙着呢。”
“不上班,”宝绽一副当哥的口吻,“哪儿疯去了?”
“没有,”霍匪还很认他这股哥劲儿,“找了个新活儿,两边干。”
新活儿?宝绽想看看:“在哪儿,地址发我。”
“哎你别来,你来干什么,这都有规定,上班时间……”
宝绽说:“看看你。”
一句话,那边就没声儿了,挂了电话,发个短信过来,有地址,还有他的微信号,宝绽把地址转给小郝,在隆禧城步行街,一家叫“耳语”的连锁店。
听名字就知道,是做耳部护理的,俗话叫采耳,大堂里站着一排穿旗袍的女技师,宝绽给小郝叫了一个,自己要的霍匪,开了两个包间。
包间里养着金鱼荷花,是个挺有档次的店,宝绽脱掉西装,把领带扯松:“一天打两份工,不累吗?”
霍匪给他把西装挂上,拽个美容凳坐下,拍着面前大红的按摩床:“掏耳朵比搬菜轻松多了,这活儿我托人才找着,都挂彩了。”
挂彩?宝绽脱掉皮鞋:“好多人打架那次?”
霍匪点个头:“挺有门路一大哥,说好的,我跟着打一架,他给我介绍到这儿来。”
宝绽有些意外,耍勇斗狠是假,讨生活才是真,当时霍匪说他不懂,看来他真不懂,每个阶层都有自己交换资源的逻辑和方式。
“来,”霍匪玩着黄铜耳勺后头那团白绒球,“哥们儿让你爽一把。”
宝绽上床躺下,有点躲:“你行不行,别给我捅坏了。”
“我给你轻轻的。”霍匪放上背景音乐,高山流水渔舟唱晚那种,捏起宝绽的耳朵尖,特地用的绒球那头,刚探进去,宝绽就打个哆嗦,从耳朵眼儿到头皮,再到肩膀、肚子、脚趾尖,全麻了。
“嗯……”他眯着眼,舒服地哼了一声。
霍匪继续往里掏,抖着手腕,让毛球在耳道上快速地搔,“哎……”宝绽说不好这种感觉,他第一次来采耳,很痒,但总感觉下一秒就会疼,在微妙的疼与不疼之间,像是某种折磨,又奇怪地让人上瘾,“慢、慢点……”
“舒服吗?”霍匪在耳边问。
“还、还行。”
“才还行?”霍匪把绒球抽出去,耳道里空了,宝绽捂住那半边脸,很烫,这回霍匪拿了个更大的毛球,紫红色,炸着几根纯黑的长羽毛,小掸子一样,朝他扫过来。
先是耳廓,然后是脸颊、脖子,羽毛滑过的地方像有电流,麻酥酥地起鸡皮疙瘩,宝绽敏感地勾起脚趾,很不喜欢霍匪干这个,他有一条好嗓子,该训练,该唱戏,该在台上闪闪发光。
他握住那团毛,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看向他:“到如意洲来吧。”
霍匪愣住了。
“我教你唱戏。”
霍匪的表情难以形容,像是受宠若惊,又像是自暴自弃,“嗤”地笑了一下,还是那句话:“有钱拿吗?”
“没钱,”宝绽也是那个回答,但这次他多了一句,“除了钱,知识、修养、尊严,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为什么单单是钱不行?因为宝绽也穷过,知道钱对一个穷小子有多大的诱惑,钱是交易、是以一物换一物,不该成为一个人抉择人生的理由。他要让霍匪、这个十七岁的孩子明白,钱只是成功的副产品,绝不是成功本身。
而知识、修养、尊严,这些霍匪连想都没想过,他不敢想,对一个社会底层的孤儿来说,其中的每一样都比钱更稀缺。
宝绽离开以后,他的心乱了,像陡地从一潭死水中活过来,再也按捺不住,怀着某种从没有过的希冀,他回朝鲜饭店上晚班,刚换上工作服到洗菜池,一个小工拿胳膊肘顶了顶他:“那阔佬今天又来了,找你。”
“啊。”霍匪含混地应了一声。
那人看他没反应,又跟旁边的人说:“总找他,好几次了。”
他们好事地问:“怎么认识的?”
霍匪知道他们的心态,酸,也好奇。
一帮小伙子你一言我一语,忽然,一个人说:“是不是他妈看上你了!”
空气短暂地凝固,接着哄堂大笑:“妈呀,gay呀!”
“可不咋的,现在社会多乱哪!”
“看上他啥,背上有条龙吗,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