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预判出错,今天江叙没拿枕头砸他。
沈方煜望着那扇关起来的门板,少见地走了一会儿神,直到肚子叫了两声,他才骤然回过神来似的,转身走向了厨房。
江叙家的厨房构造很简单,一眼能望到底,他和江叙的泡面宝塔山对视了一眼,最终选择了打开江叙家的冰箱。
然后半夜觅食的沈方煜就见识到了什么是空空如也的粮仓。
江叙家的冰箱一尘不染,干干净净,连一点儿食物的味道都没有,沈方煜甚至怀疑这个冰箱是不是从买来江叙就没用过,连电器商城里摆着的样品都不会空成这样。
江叙他是辟了谷的神仙吗?
沈方煜一脸震惊地在冰箱前站了一会儿,再三确认整个家里除了泡面宝塔山,的的确确再没有一点儿吃的了,终于生无可恋地转身望向那面摆放整齐的泡面墙。
面面相觑的时候,沈方煜仿佛还看见了那一排红烧牛肉面志得意满的微笑。
行吧。
江叙不饿,他倒是真的饿了,而且……他确实得早点开始适应吃泡面的生活。
沈方煜从中拿了两桶出来,利索地拆了包装,添上开水。
晚上的意外打断了他的工作,眼见邮箱里收到了学生发来的PPT,沈方煜在泡面的空隙争分夺秒扫着他们的实验进展,半晌,露出了一点嫌弃的神色,“毕业论文写的狗屁不通就算了,做个PPT都不会做。”
沈方煜郁闷地放下平板,端着两碗香喷喷的泡面走到江叙卧室门口。
这次他倒是记起来了敲门,可惜没手,只好拿膝盖撞了撞,然而这锁还是坏的,给一点儿力气门就自己开了。
躺在床上的江叙跟他对视了一眼,张口就道:“沈方煜,我不同意——”
“不许说卖房。”沈方煜眼疾嘴快地打断了他,“不然我明天就去告诉崔老师你手受伤是自己砸的。 ”
“……”江叙沉默片刻,“那说敲门?”
“我这次真想起来敲门了,”沈方煜端着两个红艳艳的泡面盒在他面前晃了晃,“主要没手。”
他说着就往房间里面走,刚刚还躺得平静的江叙蹭地坐起来,“拿出去。”
沈方煜:“啊?”
江叙指着窗外,“你要是敢在我卧室吃泡面,你就出去睡大街。”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乱七八糟的讲究这么多,谁惯的你这洁癖的毛病?”沈方煜说:“看见你卧室乱成这样我还以为咱俩是一路人呢。”
他说完扫了一眼卧室,正要吐槽那些让他做了一宿噩梦的毛绒娃娃,却发现除了江叙身边那个长耳朵兔子,房间里的毛绒玩具全部消失了。
卧槽……真闹鬼了。
“江叙,”他的声音有些飘忽颤抖,“你能看见这屋里的娃娃吗?”
“我收起来了。”江叙淡淡地望着他。
沈方煜:“……”
“昨晚你做噩梦,”江叙持续输出,“说梦话吵死了。”
沈方煜满脑门儿官司,“你以为你不说梦话?”
“我说什么了?”江叙一抬眼。
“……”
沈方煜回味了一下那句五个字的梦话,觉得自己现在如果在江叙面前复述一遍,应该和骂自己没有什么区别,于是他眼观鼻鼻观心道:“我不跟你计较。”
江叙一脸我就知道你在瞎扯的表情,“多大人了,还怕鬼。”
沈方煜闻言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决绝利落地端着两桶泡面回到餐桌上,一碗也没给江叙留。
吃了夜宵,他又去收拾了一下卫生间镜子的残骸,跟几个学生对了后续的会议时间,轻手轻脚地走回卧室的时候,江叙已经熄灯了。
他以为江叙睡了,正要脱了鞋躺上他的地铺,床上突然传来幽幽的一声:“沈方煜。”
“大晚上的你吓鬼啊?”差点心跳骤停的沈方煜捂着心口,望向黑暗中江叙的轮廓,困倦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明天还要出门诊呢。”
江叙安静了一会儿,直到沈方煜的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能微微看清他的神情。
江叙说:“有话跟你说。”
“卖房?”沈方煜作势要塞耳塞。
“不是卖房。”
沈方煜松了一口气。
“我问了唐可,他那朋友说杂志社审稿出了点问题,Dr.Kenn的论文到底什么时候能发出来,恐怕是不好说了,他让我做最坏的打算,还有……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江叙顿了顿,“直到现在,我的出国签证都没办下来。”
“所以,关于那天产检时候你的建议,”他望向沈方煜,“我想,生下孩子大概的确是现阶段最优的选择。”
沈方煜愣住了,他没想到江叙这番话,最后会落向这样一个转折。
无论有什么样的客观原因存在,这还是坚定无比要拿掉孩子的江叙,第一次主动提出生下这个孩子。
“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就当没听见。”江叙说:“你不要再打卖房子的主意,我犯不着让你为我倾家荡产。”
“不是说不提卖房嘛……江叙,”沈方煜摇了摇头,对江叙说:“钱不是问题,这是我我应该补偿你的。”
江叙听完,话音突然带上了几分火气:
“你充什么大爷,谁要你在这儿又是卖房又是卖车的,合着你是卖身救父的杨喜儿,我是剥削你的地主恶霸黄世仁?你是孩子的父亲我就不是孩子的父亲?别再一天到晚补偿补偿的,也别一副我是受害者你是加害者的样子行吗,我让你来我家,容忍你跟哈士奇似的拆了我家两扇门,不是让你来补偿我的,沈方煜,你能不能把你的心态摆正。”
他乍一出声,大概是刚过了几遍腹稿,连口气儿都没喘,根本没给沈方煜再堵他话的机会。
总算是把之前没说出来的话一次性说完了。
沈方煜怔怔地望着江叙,老半天没反应过来。
以前江叙能用翻白眼和无语脸来解决的问题,从来不会跟他多说一个字,他头一次听见江叙打机关枪似的一句接一句出口怼他,一时都愣了。
而江叙憋了一口气的话都说完了,也陷入了沉默。
两人相对着安静了片刻,最后还是江叙看了沈方煜一眼,问道:“你还记得大三的时候,我们代表学校出去打辩论吗?”
江叙决定生孩子和江叙用长篇大论怼他这两件事,让沈方煜还处在发懵的状态,他闻言神思不属地点了点头。
“你那时候是怎么说的?”江叙提醒他。
沈方煜想了好一会儿,“不记得了。”
江叙:“……”
当时的决赛辩题是老生常谈的“合作与竞争”,对方学校抽到的论点是竞争更重要,而A医大的论点是合作更重要。
对方学校的辩手以受精过程举例,几千万甚至上亿的精子竞争,最终只有速度最快,性能最优者能进入受精卵,发育成胎儿。
那时候的沈方煜听完就笑了,他站在江叙身边,带着几分意气风发的张扬告诉对方。
“真实的受精过程,其实是一个合作的过程,无数率先到达卵细胞的精子,前赴后继地用生命溶解掉卵细胞外层的放射冠和透明带,才能让姗姗来迟的那一个幸运儿顺利地接触到卵细胞,完成受精。”
“真正能进入卵细胞的那一个精子,不是最优秀的,而是最幸运的,因为有无数的伙伴和它一起合作,才铸就了它的成功。”
“没有合作,”沈方煜说:“再强势的竞争者,都很难取得成功。”
比赛教室窗外的阳光斜斜地落在了沈方煜的脸上,把他的眼睛映得很亮。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幕让江叙记了很多年。
他甚至记得那天沈方煜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记得他那天也没扣好扣子,记得他带着一点儿玩世不恭的神色,脸上挂着拽里拽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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