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凌山大概给了一个明确的答案,门里哐的一声,不知是谁打翻了什么东西:“好啊,你要有这个本事,就来试试,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走廊那头忽然乱哄哄地来了一群人,大多是各个大干事手底下的打手或伙计,你推我我挤你地往刑房这边磨蹭。走近了,才看到立在这里的许瀚成,众人顿时往后一缩,有人躲在人群中问道:“大先生,金叔爷出什么事了?”
“金叔爷有什么事,还轮不到你们过问。”许瀚成没有动,扬声唤道:“今天看门的是谁,全部滚过来做事!把这么多人放进来,是准备搭个台子唱戏么?”
他这一骂,人确实都散去了,不过金仲铨与何凌山大吵一架的新闻,却同样不可阻挡地传了出去。就在许多人还在猜测他们为什么争吵的当口,金仲铨的弟子们率着底下的帮众,闯进秋岳公馆狠狠地闹了一场,要求何凌山释放至今未归的金仲铨。
最终许瀚成领着一众打手现身,不由分说地动起手来,将金仲铨的弟子们尽数五花大绑押去关了禁闭。这下连大干事们都坐不住了,接二连三地来珑园拜访,打听金叔爷到底是什么个情况。从何凌山口中问得缘由后,多数人是识趣的,默默地告辞了。也有些与金仲铨交好的,极力为他说情,见何凌山不为所动,索性把温鸣玉都搬了出来:“金叔爷是看着三爷长大的人,倘若您非要处置他不可,就请让我们与三爷见一面。只要得到三爷的首肯,您想怎么办,我们都随您的意思。”
何凌山一律答复道:“只要是我做的事,温先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也不多作解释,说完就让许瀚成送客。大干事们纵使心有不平,被许瀚成瞪着,也不好当着他的面继续纠缠,一个个顿脚叹气、愁苦万分地走了出去。
但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在金仲铨被软禁的第二天,何凌山便召集来所有的干事们,让他们共同商议出一个处置金仲铨的办法。
听到他的话,所有人都是一脸的茫然,许久才有人磕磕巴巴地开口:“处置?敢问您是……您已经确定金叔爷就是干那些事的人了么?”
何凌山道:“这倒没有,我已经让人加紧调查了,目前的确是他最具备嫌疑。”他环顾一圈众人的脸,指尖在桌面上敲打几下:“我在温家只算个新人,刚刚担任当家,就遭遇到这样大的麻烦,不知道怎样处理才算合适,只好预先向各位前辈讨教一番,日后行事也有个底。”
众人连连谦让,心里却颇有微词,暗道先前金仲铨在议事厅和你闹矛盾时,你半点不像没有主意的样子,现在倒客气起来了。一名大干事板着脸道:“依照老规矩,出卖情报、刺杀当家的,赔一条命都不为过。”他这话刚出口,把其他人全吓了一跳,另一个年纪轻一些的干事咳嗽几声,掩着嘴道:“虽说这种事功过不能相抵,但金叔爷为帮中出生入死这许多年,我们也不能全不念旧情,还是放宽一些罢。”
“是啊。”他的话立即引起大片附和:“让金叔爷赔命,跟着他的人一定不能答应,若是因此闹起来,到时候又要费多少神去解决。”
来来回回拉扯一大堆,到底谁都没有提出一个像样的方法。在场的大干事们都是聪明人,很清楚这时候无论出的主意或好或坏,势必会在何凌山与金仲铨之间得罪一个,还是装糊涂来得保险。何凌山看着他们交头接耳,渐渐显得有些不耐烦了,说道:“诸位——”不等说下去,许瀚成突然匆匆闯进来,看也不看这一屋子的人,附在何凌山耳边说了句什么。
何凌山的脸色登时一变,沉声问:“确定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没有错。”许瀚成答得很急:“算算路程,他们十几分钟就能赶到,小少爷您一定要抓紧。”
何凌山站起身,把手撑在桌上思索片刻,对许瀚成道:“你去清点人数,能带上的全都带着,去外面等我。”吩咐完,又扭过头来看坐着的大干事们:“我要宣布一件要紧事,有人泄露了温先生如今的住址,钟司令正带着搜查令往那里去,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接走温先生!”
这一消息可比先前提起金仲铨要震撼许多,所有大干事们立即起身应道:“您打算怎样办呢?”
“没有别的办法了,”何凌山皱着眉:“你们带上人跟我走,无论怎么样,先把那位钟司令拦下来再说。叔和,你另带几个身手好的保镖去接温先生,我会尽量为你拖延时间。”
许叔和道:“我马上去办。”
他正要动身,有个大干事忽然出声叫住他,又对何凌山道:“小少爷,钟司令手底下有兵,听说岳家那位小公子,现在也肯听他的调遣。许先生一个人去恐怕不安全,让我陪同他一起吧,应付这种场面,我还算是拿手的。”
这名大干事姓钱,四十余岁年纪,微胖的身材,相貌很和气。不过何凌山依稀记得他与金仲铨一样,同为打手出身,身手应当很不错。于是点点头,郑重地说道:“那就拜托您了。”
温家的干事们见惯了大场面,在这种紧要关头做事仍然利落,很快就集结起人马,偕同何凌山一道赶往城郊。许叔和也与钱干事钻进一辆汽车里,后面跟着十几人,其中五个是许叔和从堂兄手上借来的打手,其余都是钱干事的弟子们。司机把车开出城后,就扭转方向,沿着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前行。许叔和身板瘦弱,眼下像颗在锅里翻炒的白菜一般颠上落下,苦不堪言,对司机叫道:“这就是最近的路吗?”
“是最近的没有错了。”司机有点怕他怪罪,两只眼睛紧盯着前路:“小少爷交代,要我用最快的时间赶过去,我也没有办法。”
许叔和抓住车门,十分虚弱地道:“你做得很对,一切都该听小少爷的。”
钱干事倒一直四平八稳地坐在旁边,闻言关切地问道:“许先生该不会是晕车?”许叔和抬起一只手摆了摆:“就是许久没遇到这样难走的路,有点不习惯,我是从不晕车的。”钱干事笑道:“听说小少爷跟随三爷来燕南以前,您就认识他了,有这回事没有?”
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许叔和微微一怔,继而答:“是,但说认识也算不上,我那时跟着三爷,有幸和小少爷说过几句话。”
“哦?”钱干事似乎被勾起了兴趣,感叹道:“小少爷很有几分本事,否则三爷也不会破例收他入门了。他们见面时到底发生过什么故事,我真是非常好奇。”
听到故事两个字,许叔和又想起自己曾经误会过何凌山的身份,脸色顿时变得颇为古怪。他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对司机道:“你不用顾及我,尽量开快些。唉,不知道小少爷那边是否顺利,要是让三爷先一步被钟司令找到,麻烦可就大了。”
比起他的焦心,钱干事却一直很沉稳:“您尽管放心,有我在,一定能够平平安安地把三爷带回去。”
两人断断续续地说了会话,随后许叔和被颠得晕头转向,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靠着车窗一路晃到城郊。汽车驶过一段山路,远远的可以看见那座小公馆的花园栅栏了,许叔和往前面张望一眼,立时定住目光,脱口而出:“糟糕!”
在大门的两边,赫然站着几个背着枪的士兵,一名军装打扮,高大挺拔的青年一手搭在腰间枪套边上,正在门口来回踱步。汽车开得太近,要掉头已经来不及了,那青年遥遥地对这边抬了抬下巴,门里立即乌压压地涌出一群兵,端起枪口对准了车里的一众人。
刺耳的一声响,司机仓促踩下刹车,脸色煞白地回过头:“许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许叔和坐着没有动,惊疑不定地喃喃:“怎么会这样?”
尚英不紧不慢地走到车前,在临近许叔和的那面窗户上哒哒轻叩两下,笑道:“真是对不起,我本来不应当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是不是?”
他打了个手势,立刻有士兵拉开车门,粗暴地把许叔和扯下车。许叔和刚挣动几下,额头便被冰凉坚硬的枪口抵住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喊道:“钱干事,钱干事,你答应过我会带三爷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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